第二章 客栈

  “小二,上酒!”
  小书生跌上长板凳,且不说这闭眼和尚如何摸得的座位,他只是晕晕乎乎的傻乐,难道这就是书上写的,四海八荒不问来路,只酒与友不枉少年。
  韩错来的慢一些,甫一进门就见得满屋子黑压压的人全盯着他看,再一错眼,原来他们看的是吵吵嚷嚷的书生和尚。
  “客官对不住,鱼卖完了,要不点点别的?”
  “一条也没了?”温瑜嗅了嗅满屋子的鱼腥气,朝那小二问道。
  “没了,一条也没了,这个月的都没了,对不住,小店还有别的要不您看看?”
  “看什么看,我瞎。”温瑜没好气道,又一把拍掉小二狐疑的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手,“没就没吧,那把酒先上了。”
  “酒也没了。”
  “嘿,你们怎么做生意的。”温瑜霍的起身,斗篷落下,露出一个光秃秃的脑袋。
  ……
  书生讶然:“你是个和尚?”
  “和尚也能喝酒吃肉了?”小二嘀咕。
  “你才和尚,你全家都和尚。”温瑜抬高嗓音,“没鸡没鱼没酒,是不是连住的地儿都没了。”
  “客官您猜得真对,小店今日客满……”
  “我去你丫的。”
  韩错及时制止了捋袖子准备打人的温瑜,旁边是一脸茫然的小书生,前面是耷拉着脸爱理不理的臭屁小二。
  “今日小店被鬼牙帮包了,只有素面三碗,吃了快点走。”
  客栈外牵着一排排的高头大马,远望去如一团乌云簇拥在雪地中尤为显眼。偌大的客栈被黑巾蒙面的马贼占据一大半,目露凶光,奸佞狡猾,一副瞧好戏的模样。
  “那就三碗面。”韩错摁住骂骂咧咧的和尚,他才不信这和尚闻不着大雪大风都吹不散的马臭味。
  韩错坦然的落座,给自己倒了杯茶,多日奔波饿着肚子只想吃顿饭,茶水是凉的他都不打算计较。
  小书生余光瞟着左右,脸色略微发白,方才进屋的时候胡思乱想没注意,现在酒没得喝,那几口烧刀子也醒了过来,云里雾里怎么就入了狼窝。
  “唉,咱们运气不大好,吃面吃面。回头再带我们找个别的地方,没什么大不了的。”温瑜拍了拍小书生僵硬的脊背,颇为遗憾的叹息。
  还没等他叹罢,那一脸晦气的小二又两手空空的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几位客官,面也没了,你们还是走吧。”
  “……”
  身边忽然升起两股寒意,小书生打了个哆嗦。
  小二突然凑近压低声音:“是那边几位大爷叫我快些把你们打发走,你们别为难我了。”
  “就这么被你打发走了,叫我这位兄弟的脸往哪儿搁!”温瑜义愤填膺,为一脸呆滞的小书生辩驳。
  “还有理了,快走快走。”
  四下的视线全聚集到了这里,多半不怀好意,有人将酒碗重重砸下,还有人刀剑轻轻出鞘。连小书生都感受到了蠢蠢欲动的杀意,把一肚子的话都咽了回去。
  但让他吓了一跳的还是那只从二楼突然砸下来的酒坛子。
  剑拔弩张之际,蓦然砸响的坛子四分五裂,酒香四溢。
  那一瞬间太过出人意料,几乎所有人都默契的朝二楼那道红衣身影望去,周遭沸腾的恶意全都调转了方向。
  “小二,上酒!”清亮干脆,掷地有声。
  “来了!”小二应得勤快,很快就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他自然知道二楼的是何贵客,别说楼下的这群马匪,楼下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够他去得罪二楼的姑娘。
  “他们是我的朋友,也一起请上来。”女子朗声又道。
  小二惊愕的看了看底下貌不惊人的三人,一个文弱书生,一个咋呼的瞎眼和尚,还有一个带了一把黑伞的怪客,风尘仆仆也不是什么有钱人的模样。但他没有犹豫太久,立马跟换面具似得变了副脸色,卑躬笑道:“几位有请,方才是小人有眼无珠,早说你们是唐姑娘的的朋友,小人也不会怠慢了各位。楼上好酒好菜都有,客官千万别客气。”
  小书生颤巍巍的夹在趾高气昂的温瑜和面无表情的韩错中间,从一帮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马匪中穿过,一不留神被不知哪里伸出的脚绊了一下,身子就要栽倒。
  还好韩错眼疾手快把小书生扶正,没让他一跟头摔上人家明晃晃的刀刃上去。
  那桌马匪轻蔑大笑。
  韩错瞥了他们一眼,笑声戛然而止,几人宛如看到恶鬼,面孔狰狞扭曲,阴阴的没了声。
  小书生急匆匆的上楼,方才那一扑让他的心也跟着扑到了喉咙口,哪里还理会后头那群人有如白日见鬼一样的惊骇表情。
  没等韩错进门,温瑜精神气十足的大喊引得周围数双眼睛往这里瞥来:“唐姑娘,怎么这么巧啊。”
  温瑜笑得得意洋洋,一人占了靠窗的座位,顺手就翻了个碗给自己倒酒。酒不解渴,但畅快人心:“果然是好酒啊。”
  “果然是你这不要脸的秃驴。”
  面前的红衣姑娘自然是当日在云里月明楼来“抢亲”的唐绵绵唐姑娘。韩错还记得她手持雌雄双刀,与自家师兄置气而一路北上。
  “非也,我既不是秃驴,脸也很好看。”
  温瑜多半早就猜到楼上有一个唐姑娘,方才在楼下才又呼又叫行事张狂。此刻舒舒服服的占据二楼雅阁,当然快活。他乐呵呵拿起筷子却被一把夺下,听得唐绵绵骂道:“这是我的筷子,你这秃驴不长眼睛的啊。”
  “姑娘,他有眼疾。”小书生见是个英姿飒爽的漂亮姑娘心里放开了许多,此刻在一旁低声的解释。
  唐绵绵一愣,适才发现这和尚似乎一直都紧闭双眼,好像真的看不见。她皱眉,目光依次扫过其余两人,尔后朝着默不作声坐下的韩错问道:“你们又都是谁,他这是怎么了?”
  “姓韩名错,怪人一个。这个小兄弟是酒友,喝酒的那个酒。”温瑜说话间已经给小书生倒了酒,酒香醇厚,梨花似的在舌尖绽放,一碗下肚尚觉不够过瘾,连连赞叹。
  “他看不见了。”
  唐绵绵闻言又仔细打量着温瑜的双眼,她心底万分不解,却说不出什么适时宜的话来。
  “改天找个神医给你看看,哪能说看不见就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