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不解

  那人的声音不大不小,那名瘦仆从便急欲抽身,周嬛春却放不得他。
  轿中人亦透过紫色垂帘见到此幕,沉寂片刻后,他淡然地说道:“我原本以为是他对姑娘动手,没想到是姑娘放不得他。”
  周嬛春星眼紧盯瘦仆从,坚定地开口说道:“只要他给小师傅道歉,我就放了他。”
  王五的手臂被周嬛春抓的抽痛连连,他面色狰狞,额边带汗,急忙开口说道:“小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请小师傅见谅,请小师傅见谅……”
  小和尚挠了挠他光洁的后脑勺,见王五被制服,不由自主双掌合十向王五说教道:“阿弥陀佛,小僧愿意原谅施主,并希望施主此后勿造口业,以免损人伤己。”
  之后,周嬛春如言松手,瘦仆从王五便像落水的野鸡一般,跌跌撞撞朝轿下奔去。
  一事毕一事起,小和尚走到暗紫色轿子前,正色说道:“接续方才之事,这位姑娘先至祁佛台,希望公子能够退一步海阔天空。”
  片刻后,轿里又传出声音,声音中透出那名公子一丝不耐与对供佛位的势在必得。
  “小师傅,那位姑娘用多少银两供奉的供佛位,我出双倍。”
  “实不相瞒,我母亲正为病所苦,传闻花雨寺的佛祖极其灵验,我才慕名而来,却不想花雨寺的香火极旺,连供佛位都只剩下一处。”
  “出家人慈悲为怀,希望小和尚怜我救母心切,不得已而冒犯。”
  小和尚挠了挠头,摆摆手道:“银两倒是不必要,只是你的孝心……而那位姑娘的名字我也还未下笔……”
  周嬛春不由心中暗想,还好祁佛台当职的是位小和尚,倘若是此寺主事,恐怕就没她什么事了。”
  至于奉佛治病,在周嬛春看来更是笑话,有那么多银两不如花钱去请几位绝世名医。
  想到此处,周嬛春亦星眼暗淡,低眉垂眸,沙哑道:“我的哥哥亦患有绝症,娘亲让我一定要在今日将愿望放入供佛阁中。”
  小和尚仁心敦厚,耳根子软,亦没有处理过此类事件。
  如今,欲两处通融却不可行,都快把他的脑袋给想炸了!
  最后,他望见祁佛台旁初开的并蒂莲,忽然灵光一闪,顿时,脱口说道:“你们在一起吧。”
  “不如,你们放在一起吧。”
  《武极万象》正本非同小可,不可轻易泄露,与人同放恐有风险。
  她面露犹豫地说道:“这……不合规定吧……”
  小和尚这一会儿倒是胆气十足地说道:“放心吧,只需三个月便有空出的供佛位了,到时再将放入木盒的物事转移出来便可,在那之前,二位施主只需将就三个月。”
  周嬛春刚想回绝,轿子中之人却慵怠说道:“便如此办吧。”
  “‘列牌’一齐交予姑娘保管,三个月之后我自会派人前来移出我的奉品。”
  “姑娘还有什么疑虑吗?”小和尚歪着头稚声而问。
  周嬛春方才已说一定要在今日将所祈之愿放入供佛阁中,倘若推辞,恐怕启人疑窦,旁生枝节。
  她只好笑着摇摇头道:“没有。”
  小和尚满意地回到屋内,将一十一号“佛音列牌”交给周嬛春。
  便提笔问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
  待小和尚将冷秋翊与谈绛一齐记录在册之后,便欣颜而道:“你们可以进入供佛阁了!”
  轿中之人却在此时说:“我已将所祁之愿放入木盒中,劳烦姑娘将其带入供佛阁上,我这里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与此同时,轿子旁边的王五亦将盒子拿出,周嬛春接过雕花大木盒,寻思着供佛阁的木盒能不能放得下此物。
  暗紫色的轿子打道回府。
  轿中之人不由长吁出一口气,如释重负地启唇说道:“终于摆脱它了!”
  ……
  周嬛春端着雕花大木盒,跟在供佛侍僧的后面前往籍愿厅,心里却感觉越来越怪异,她手上的木盒之中,好似有一股区别于寺庙香火的香气若有若无的散出……
  行至籍愿厅,供佛侍僧便将供佛的特制木盒交给周嬛春。
  他自己则立于厅门之前,周嬛春自然知晓其意。
  花雨寺传单上说明过,籍愿厅是信众的个人空间,信众自由的将自己所思所想写于纸上,或将一开始书写完毕的愿望放进特制木盒。
  整个过程只有高高在上的佛祖与信众本人知道,花雨寺众僧绝不过问,这也是周嬛春选择供佛阁藏典的原因。
  再看供佛阁的特制木盒,确实十分之大,别说是放两本书,就算是放两个枕头到里面去也绰绰有余。
  周嬛春麻利的将用白布包起的两本宝典放进特制木盒,随后,转头看向那个雕花大木盒。
  封闭的空间使木盒中的那股香味越发的浓郁,而这股香味周嬛春似有熟悉……
  这木盒中究竟放了什么?
  她不禁好奇起来……
  难道那人也与我一般,在木盒里放其它的东西?
  虽不知木盒中为何会有如此气味,但万一他放了什么危险的物品……恐怕更加不妙……
  花雨寺的供佛规则毕竟不是完美无缺,否则周嬛春怎么能钻其空子将两本武学宝典藏入其中呢?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周嬛春提气护体,屏息凝神,抬起手缓缓地打开雕花木盒……
  登时,一阵浓郁的胭脂水粉,把周嬛春熏得头昏眼花……
  映入眼帘的是一件绣有鸳鸯戏水图的——
  红肚兜!?
  周嬛春瞠目结舌的盯着木盒,好一会才缓过来。
  我勒个去!
  原本她还以为那位轿里青年是名孝廉公子……没想到实际上是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这么不正经啊!
  不过……
  他为什么要把女子所有的肚兜藏到寺庙里?
  ……
  两个时辰前。
  端木合独自在听雨楼上饮茶。
  柳弄色高冠簪花,曲裾拖曳,丹颜含笑而至。
  麻烦来了……
  他不禁想……
  柳弄色兀自在端木合的对面坐下,打开折扇,一边给自己扇风,一边满脸陶醉,脂唇微启道:“兄弟,你知道吗?”
  “就在今日,与我如胶似漆的小淇终于做出了她今生最大胆的决定——那就是将她的贴身之物送给我作为定情信物!”
  端木合面无表情地赞同道:“恩,那很好啊。”
  柳弄色听罢此话,忙干笑两声,双眼透光地对端木合说道:“但作为我的刎颈之交,你也知晓我的家里有一只非常特别以及极其彪悍的母老虎!”
  “若她知道我与小淇的事情,她一定会把我的头砍下来球踢,把我的心肝脾肺肾割下来蘸酱油吃!”
  柳弄色越说越激动,最后还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恩,所以呢?”
  “所以我不能把小淇送我的定情信物拿回府,若不小心被我家那位母老虎发现了……啊……我一定九死无生!”
  “恩,很危险。”
  “兄弟,别‘恩’了,快帮我想想办法!”
  “既然是九死无生,那……为了你的性命着想还是舍弃那件衣物吧。”
  柳弄色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答案,他叹了一口气,千愁结眉梢,眼泛煽情波,嘟嘴说道:“不!那件衣物可是我与小淇的最珍贵的定情信物,礼物虽轻,但里面所包含的情义却是重逾千金!”
  “当我想小淇又不能见小淇人的时候就能睹物思人,排解愁思……”
  “等到我与小淇二人皆被岁月毁坏之时,再将此物拿出缅怀我们逝去的青春,这种甜蜜又苦痛的感觉,像你这种单身狗是不会懂的……”
  端木合斜睨着沉浸在幻想之中的柳弄色,提醒而道:“我确实不懂,头被砍下来当球踢的痛苦是怎么样。”
  听完此话,柳弄色拉下脸,撇着嘴,哭丧而道:“兄弟你别扎心了!为兄真的是束手无策!”
  “快帮为兄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吧!”
  这一会儿柳弄色可完全不像刚至到之时,已急的热汗直流,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两全其美?不将信物收于府中,如此,你夫人便无从寻找拿赃……”
  “又不能丢弃信物,那只能将信物储存至除了你家以外的地方……”
  “还要在想看时,就能拿到……”
  “恩,条件太苛刻了。”
  柳弄色急忙凑上前,挥着扇子帮端木合扇风,笑得像只狐狸一般。
  “我知道对智勇无双的端木公子来说,不是难事!”
  端木合凛眉一挑,略有幸灾乐祸地笑问道:“如今,吹捧我还有用吗?”
  柳弄色瞪大双眼,攥紧拳头,斩钉截铁不容质疑地说道:“这是兄弟我的真心话啊!”
  “你们柳阳端木一族,家大业大,你定能帮我在内城之中寻一个稳妥的存放之地。”
  “那不如放我家好了。”
  “不要给哥哥我说笑,因为,一点也不好笑!”
  “恩,距离你府一里处有一座名曰花雨寺的寺庙,其中一处有专门给信众供佛的供佛阁,将自己的愿望写在纸上,装进特制木盒,奉进供佛台,让其承受花雨寺周边香火,天长日久,佛祖就能知晓主人的愿望……”
  柳弄色钩月坠星湖的双眸中充满的不解。
  “你怎么知道的?”
  “与母亲礼佛之时见识过。”
  “那这个雨花寺与信物又有什么联系?”
  “我观视过那种木盒,放一件衣物绰绰有余……”
  ……
  “重点在于供佛阁是花雨寺重地,戒备森严,物件寄放于其中很安全,你要是想看,拿着‘列牌’随便编个理由,进入供佛阁即可。”
  “这倒是一个藏东西好地方……”柳弄色的眼睛骨碌地转着,若有所思。
  随后,他又似有动摇的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求问道:“端木公子,将肚兜藏进佛寺这等六根清净之地,太过荒唐了吧!会不会损阳寿,遭雷劈啊?”
  端木合淡定如风道:“若你如此笃信神佛,那就当我没说过——”
  “——回去让嫂子把你这个遗留千年的祸害给劈了也好。”
  柳弄色一听此言,面色一白,赶紧接道:“好兄弟,方才为兄已然认真思考你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