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五大罪状

  她亦知周锦慕疑惑,连忙急急地说道:“将军有意栽培,你可不能不识抬举!”
  周锦慕冷静下来,亦已想透关窍。
  但对于军中的又闷无聊又苦凄惨的生活,他仍然不情愿接受。
  郭芷袭见周锦慕脸色缓和,忙趁热打铁道:“你放心只要是娘能力范围之内,你的生活起居一定是最好的,最讲究的,谁都能怠慢的!”
  周锦慕偏头垂眸,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算是勉强答应。
  沉默许久,他才启唇问道:“什么时候启程?”
  郭芷袭撅着嘴,柳眉不禁抖动,眼中不舍,声音沙哑地说道:“明日便走,娘已经都准备妥当了……”
  她心绪起伏,拉着周锦慕的手不由微微颤抖,她哽咽地说道:“锦儿,你是大将军之子,白虎军中官将的位阶都没有你父亲高,你放心吧,他们肯定对你恭恭敬敬,不会有丝毫的怠慢。”
  “但你不能因此骄纵轻狂,违反军中规定,要给那些将领官兵留下一个好印象,这样才能收服人心,为人所敬。”
  “日后若立下军功,有众将追随你后,便能为你夺取将军的继承者之位增加筹码!”
  周锦慕点点头,亦拍拍郭芷袭的肩膀,缓缓说道:“我不在将军府的期间,也请母亲自己保重!”
  郭芷袭一听此言更是泪眼婆娑起来,她一边拭泪一边说道:“放心,娘亲会好好的,待到下个月端午节便有假期,我们自能团圆!”
  周锦慕微微动容,勉勉强强地接受了这个结果,郭芷袭亦渐渐收止了哭泣。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便往内室走去。
  郭芷袭一见周锦慕所行方向,便急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去找那个死丫头!”
  周锦慕眼露寒光,浑身散发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地气息。
  他漆眉轻狂,嘴渗邪笑,字字透冰地说道:“我只是去对她做最后一个道别,毕竟她要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见不到本公子了……哼!”
  三更半夜时“毓梨轩”外深蓝透雾,飘雨蒙尘。
  尔燕被尔莹叫醒,她告知尔燕,四夫人有事情找她。
  她问过尔莹究竟是何事情,但尔莹一脸人畜无害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有假。
  尔燕走在奢华的楼阶之上,却感觉室内无风而风,风中更有若有似无的哭声,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至“毓梨轩”的一处内室后,尔莹便停下了脚步,说道:“今日虽是我值夜,但四夫人只让我将她的吩咐传达的给你,我去楼下大门外侍候了。”
  不一起进去吗?
  尔燕暗想,同时,又是一股不详的预感从心底升起。
  她朝尔莹点点头,露出一丝微笑,希望能够缓和严肃的气氛。
  尔莹走后,她亦转头向门,开启略显干燥的双唇,对着房内之人柔声说道:“小婢尔燕,奉四夫人之命前来,请四夫人召见。”
  沉寂许久,房内才飘出四夫人的声音。
  “请来吧。”
  听罢四夫人之语,她便“吱呀”一声推门而入。
  忽如其来的强光让她的双目微微发麻刺痛,她不禁用手撑了撑额头,让自己的眼睛适应。
  与此同时,郭芷袭坐于珠垂帘后,缓缓启唇道:“尔燕,我认为尔莹处理事情的能力一向不如你,你认为呢?”
  尔燕好不容易回神,仍听不出郭芷袭此话的真实意图,便一贯奉承地回答道:“夫人,明察秋毫。”
  郭芷袭不置可否,她继续平静地说道:“你是我信任的人,所以我才会让你办这件事情。”
  尔燕心中暗想事无好事,表面上亦恭敬地回道:“无论是什么事情,小婢都会将其办好。”
  郭芷袭在帘幕中满意的抚扇点头,她丹唇微启,缓缓开口说道:“帮我处理一具尸体,还是用老借口,就说其不幸感染蜂麻病,暴毙而死,这样才能不经过她家人的同意就直接把她送去火化,对‘毓梨轩’亦无甚影响。”
  这可是一条人命!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为何她的语调却能够这样的平静!
  尔燕喉咙不知从什么时候干涩起来,她深深呼出一口气,欠声问道:“这次要处理的人是谁?”
  郭芷袭却没正面回答,她悠悠开口说道:“你自己进来看吧!”
  不知为何,尔燕此刻突然很想夺门而出,就此逃避。
  她慢慢向帘幕走去,轻轻地掀开了垂珠,一条条珠帘撞击在一起的声音仿佛是催命符……
  只见,一条人影裹着锦丝华被,好似被一双无形的巨手紧紧地按在冰冷的地上,失去所有挣扎的能力。
  尔燕知道那个人是谁,但她此刻只愿逃避,不想面对……
  她不知道后来郭芷袭说了什么,她又回了什么,她只觉得身体一轻,四肢无力,欲哭无泪,有灵魂出窍的虚无感,仿佛答话的人不是她,仿佛她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仿佛已随大梦沉眠……
  她真的好想好想所有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等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轻装离府,后面跟着二名由她挑选的信任之人。
  在这过程中,她没有看过锦被里的那个人一眼,一眼也没有,因为她不敢,不敢确定。
  尔燕三人已至归灵地。
  天还未大亮亦不黑寂,雨一夜未停,死去的心还想跳动,跳动的心却渴望凋零。
  风如哀歌飘漫荒野,孤飞的雏燕回旋在沉抑天空之上。
  尔燕再也没有任何的气力握住手中的伞柄,雨伞颓然倾斜,落入脏污的水摊,溅起一片水花。
  尔燕一步步走向木车之中,安静温婉的人安静地沉睡在里面,不历百年,红颜命薄,没有金箱玉床,没有水晶冰棺,没有雕灵画木,她最后的归处,就只是一辆木车而已。
  配孑然一缕香魂,今生无路。
  尔燕立木车前,吩咐了几句,推车仆者听令后退。
  她伸出手极亲极柔地揭开草席,就像那一晚她轻轻地她掀开被子一般。
  随后,便露出了她那张清丽的愁容。
  如今,愁容仍旧清丽,只是冰冷,只是无声,带有死亡的妆容。
  天幕中投了下寸寸雨丝,从脸上淌下,随着发丝一滴一滴滴落尘土。
  激荡起难舍的回忆……
  ……
  “你要忍耐下去,少爷对我们这些侍女仅是玩耍的心态,只要忍耐到少爷失去兴致,我们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
  “在那之前,尔燕姐姐会一直陪你!”
  ……
  “好……嘤嘤嘤……镜儿与尔燕姐姐一起努力……努力争取属于我们的幸福!”
  ……
  “在那天来临之前,我与尔燕姐姐谁都不能先放弃,先倒下!”
  ……
  她紧紧握住杨镜儿手的说道:“一言为定!”
  若时间只停留在那一刻,那有多好!
  誓言还没有实现,立约之人却已先离开她了!
  她没能见到明月,只能见到比明月更加冷清的尸体。
  杨镜儿的尸体。
  她没有痛苦,没有恐惧,没有哀伤,也再也没有办法与她的尔燕姐姐一起面对一切了。
  在那一刻,尔燕心里仅剩无限的哀戚,就像投下的雨幕一般……
  她怔怔地盯着杨镜儿。
  她就像一尊失去了生命的颜色的木偶,皮肤变得青黄而黯淡,手臂上的伤痕掺旧带新。
  尔燕已知杨镜儿为什么会死,她知道。
  知道的那一瞬间,她的眼睛酸楚到担不起一滴眼泪。
  她捧着杨镜儿的惨白地双颊,靠在自己的额头之上,失声痛哭。
  ……
  “小镜儿,我们来世还是好姐妹对不对?”
  ……
  泪与雨一起落下。
  万古苍茫恨离别,千山天地一同声。
  她再也分不清落在自己脸上的是到泪水还是雨水……
  唯一在脑中分明的是——
  她不能再忍耐下去了!
  她无法再忍耐下去了!
  她要对不公反抗,要对命运反击!
  她要向郭芷袭复仇!
  就算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也要让郭芷袭体会到……体会到……何为地狱!
  为了小镜儿!
  为了无辜的小镜儿啊!
  小镜儿你在天上一定要保佑尔燕姐姐成功!
  你的尔燕姐姐誓报此仇!
  若有违背——便是天人共诛!
  白虎军营上,虎纹旌旗随风飘飘,动如猛虎出山林。
  军营入口立着的两座古朴的木质瞭望塔,威严凛凛,不可轻犯。
  白虎军营房檐牙高啄,勾心斗角,数以百计,整齐排列。
  从空中眺望下去,好似白棋摆满了整个棋盘。
  在军营中央的那座灰墙红柱的军侯营房当中,只见一人正坐观书。
  他墨冠横簪,身着端领深红暗云纹里衣,外防灰色龙鳞甲,腰间垂白玉之扣,其面如玉,切磋琢磨,稜角分明,其眉似锋,威风犀利,笔直入鬓。
  房内檀香升飞宇,房外尘土扬喧声,在动静之间,他舒眉敛气,画书见墨,若有所思。
  就在此时,房门“啪”的一声打开,有一人行步如风而至。
  步少原眼睛抬都没抬就知道是谁来了。
  来人相貌俊朗,仪表堂堂,小冠镶玉,白衣白靴。
  他紧皱着浓眉,火急火燎一拍桌子,沉声怒喝,步步见血道:“我说你怎么还那么淡定啊?”
  步少原已晓得他来此的目的,却依旧不理睬他。
  阙晴见步少原没理睬他,也不生气,而是在旁边絮絮叨叨道:“从周锦慕第一天到我白虎军,我就知道他不是省油的灯!”
  “你看他刚刚来飞林苑的那天……一车一车的行李……一堆一堆的随从……好家伙!那阵仗我差点就以为皇帝陛下游猎了呢!”
  步少原面无表情地启唇而道:“随从当日就已被遣归,再不说重点,便请离开。”
  听步少原回应,阙晴双眉微舒,一双桃花眼略带笑意。
  他拿出一本小册,缓缓开口说道:“我冷酷、霸道、口是心非的军侯大人,你急什么啊!”
  “省下这些无用的形容词。”
  “哦!我的军侯大人,你急什么啊!”
  “诶诶诶,你别瞪我……别瞪……我说还不行吗!”
  阙晴转身靠在木桌上,清了清嗓子,正色敛容道:“回禀军侯大人,自从周锦慕来到我白虎营,在短短三天之内,就已经获得营里的兄弟们为他所列的五大罪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