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章
在舞台上，同学们合唱着一首《一路顺风》，一方面追悼遇难的同包，另一方面祭奠他们终将逝去的青春。
艾雯从小生活在汉江边。父亲艾卫国在她三岁那年，因肝癌去世了。母亲李萍在她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带回来一个男人。她说：“雯雯，以后，他就是你爸爸。”
这个陌生的称谓对于她来说，根本无法开口，以至于到最后，艾雯都只叫这个男人伯伯。而艾雯，也在李萍与缪成刚无奈的目光中，选择了跟外公外婆生活。
眼看马上就要毕业了。缪成刚找了他的侄子缪健民，想把艾雯安排到他们公司去。那场饭局，艾雯终身难忘。
坐在饭桌上，缪成刚不断的拍着缪健民的马屁。衡水老白干，一杯一杯的干。辛辣而浓烈的气息直冲鼻腔，充刺着泪腺。李萍看在眼里，每每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你是本科还是专科啊？”缪健民问到。
“本科毕业。”
“什么专业？”
“英语教育。”
“那你英语过了几级？”
“六级。”
“英语专业才过六级，你上学在学什么？像我家姑娘，高中我就把她送英国去读书了，现在高三了，英文说得好得很啊。”
艾雯继续默默的继续吃着饭。
此时，缪成刚开口说话了。
“你家倩倩多厉害啊。从小都不要人操心。你也有本事，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你们公司的副总。小时候啊，你被别人欺负，非要我背着你去找别人算账，你看现在，谁敢不给你面子呀。所以，这才麻烦你，帮我们家雯雯谋个出路。”
“哎呀，六叔，过去这么久的事，还提什么。你看这本科毕业能做什么。还不如送出国读书去。几十万的就能搞定啦。”
“健民啊，我要是有你这本事，肯定也把雯雯送国外去了。你六叔我就这点能耐，这不，还是要麻烦麻烦你。”
缪健民瞅了他一眼，一杯酒下肚后说道：
“快吃，快吃。菜都凉了。我明天回局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岗位给雯雯。你们，就等我消息吧。”
吃完饭没坐多久，他们便离开缪健民的家。
接下来了几天，都没有消息。起初，缪成刚时常打电话给缪健民，也只得到“急什么，这公司又不是我开的，一有消息就回复你，再等等”这类似的话。
渐渐的，缪健民与李萍对此事也不做指望。
而艾雯，却和几个闺蜜沉浸在电视剧《奋斗》的热血中。
几个人满脑子都是去南方奋斗的冲动。
晚上躺在床上。她想到了几个人白天的约定。艾雯心中泛起了诸多的不舍。她舍不得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舍不得陪伴她三年的男朋友，舍不得一直关心她的大姨小姨，舍不得把她一手带大的外公，更舍不得，在高二时去世的外婆。
2002年1月3日，艾雯和几个同学翘了晚自习，去江滩边放烟花。手里拿着仙女棒，一会在空中画圈圈，一会在张开双手，放肆奔跑。晚上十点左右，她走到巷子口，发现里面灯火通明。当看到那一排排花圈，艾雯的心咯噔一下。忐忑的跑进家里，说话声，哭声，电视机声，吵得她天旋地转。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怕害去亲眼证实。
艾雯双唇在抽搐，双手在颤抖，双眼已经模糊。
一位邻居姐姐过来拉着她的手说：“雯雯，你外婆今天去世了。我去你学校门口等你，一直都等不到，你去哪了？”
听到这话，艾雯心中唯一的救命稻草也沉入了水里。满心的内疚，心脏仿佛被人拧着一样疼。血液犹如山洪爆发，充斥着全身。
缓缓走进客厅，看到灵堂下，外婆静静的躺在床板上。脑海里全是外婆临终前跟她说过的话。
“雯雯啊，你一定要考上个大学，将来才会有出息。一定要考上大学啊。”
看着苍老的外公，看着哭晕的母亲，看着旁边各有表情的亲戚，她泪如雨下。
外婆的身后事办完后，她便发了疯的学习。
发了疯的背单词，发了疯的做数学题，发了疯的读文章，发了疯的看政治，历史。
一年半时间，她日日如此，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过来的。
那些平时一起玩的朋友，也渐渐不再联系。
高考完的第二天，艾雯独自一人来到的陵园。去看了看她的父亲，看了看她的姑爹，看了看她的表叔，看了看她的爷爷奶奶，也看了她的外婆，告诉他们，高考已经结束了，保佑自己能顺利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
终于，在7月底，一份沉淀淀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寄到了学校。
看着通知书，她也看到了外婆的微笑。
转眼几年过去了。眼看着艾雯大学即将毕业。步入社会，她将何去何从，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江城的初夏，已经十分炎热。那时候，艾雯最喜欢去的，便是学校门口的八+八奶茶店。一块钱一杯的冻奶茶，一大口喝下去，身体的燥热烟消云散。
刚刚付完钱，手机便响了起来。这是她那所谓的表哥打来的。
“喂，你爸呢？打他电话也不接。之前天天催着我帮你搞工作的事，现在搞定了，找他人，TM的又不接电话。你快跟他说一下，要他现在来公司找我。”
那语气，说不出的强硬。是指挥，也命令。
“哦，我在学校，他可能忙吧。我跟我妈打个电话问问。”
“他有什么好忙的，下岗了又不做事，忙得打麻将吧。你快问下，让他赶紧过来。”
“这么急？要不我先过来，我路上跟他打电话，让他赶过来？”
“你过来有什么用？赶紧要他来！”
“嗯。”
挂了电话，艾雯深吸了一口气，静静的拨通了李萍的手机。
“喂，妈，伯伯呢？”
“他啊，在隔壁打牌呢。怎么了？”
“哦，没事，刚他侄子打电话来了。要伯伯去趟他公司，说我工作的事搞定了。”
“啊，那好啊，我去叫他。”
“妈，算了吧。我不想去那里工作。刚才他说话太难听了。他那人，成天一付不得了的样子。虽然是伯伯的亲侄子，但毕竟跟我们没什么关系。搞得像我们欠他几百万一样。估计叫伯伯去，也是要他塞钱。而且，万一真的去那里工作了，我还得天天看他脸色，逢年过节，送不完的礼，我们还得记他这个恩情记一辈子。算了吧。我们这种穷亲戚，就不要高攀他了。我们也别花这冤枉钱，我有手有脚，还怕找不到工作？”
“他们公司，多少人削尖脑袋都想进去，现在有了眉目，肯定要去啊，我们也是想给你找个安稳的工作啊。”
“别，妈，拉倒吧，哪有什么安稳的工作，最后是穷得很安稳吧。我最不喜欢搞这种走后门，找关系的事。到时候，扯都扯不清楚。挂了啊。要伯伯别去了。”
“你这孩子……”
挂掉电话，扔掉喝完的奶茶，艾雯就朝游泳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