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真相

  他从虚空之中摸出一个黑黝黝的心脏,那是从龚家家主身上夺来的灵血。龚家再不济,好歹也是他挑选的最适合换血之人,但是现在看来,这个心脏和自己一样,怨念深重,已经配不上他完美的茗儿了。
  好在来了两个无知小儿,干净纯粹,他要换了他们的血,来救茗儿,剁了他们的肉身,扔去魔界,任魔物蚕食,再撕了他们的魂魄喂地狱恶犬,才能消得他一二怒气。黑衣人果断地收紧五指,那颗才在跳动的心脏,瞬间炸成血沫子,溅了黑衣人一脸。
  初茗生魂受创,离了固魂珀维持不了多久。虽然用精血温养的时日还差几天,但眼下情况危急,已经不能多等,当务之急,必须换血。就算时辰不够,以他的本事,也必能保住初茗成功醒来。
  当即,黑衣人调动周身之力,拖起初茗的身体轻轻地放于阵眼处,滴入一滴血泉水,禁术便顺利运转起来。他一手稳住阵法,一手拖起方阔白宛和的血,融进在天池水中涤去杂念和废物,如此才配给他的茗儿使用。
  一切准备就绪,黑衣人盘腿而坐,念起禁咒。
  天河水中的血开始沸腾,一股股,像有翅膀一样,升腾起来。随着禁咒的指引,那些血从空中飞来,从初茗的四肢,慢慢地进驻她的身体,她本身的死血被替代。
  随着换血时间的推延,禁术的反噬力道就越来越大。他完全不顾自己身体的逐渐扭曲,和体力不支,仍然强行施法,专心致志,不到初茗醒来,他绝对不能倒下。
  又一个时辰过后,初茗已经被换差不多一半的血,脸上也开始有了颜色,竟然就这么睁开了眼睛。
  “守易师兄?”初茗的声音尤其虚弱,若不仔细听,就好像只有口型,没有声音。可饶是如此,但也足以让这位十一师兄大喜过望了。
  初茗一醒,守易回归些理智,周身的黑气不再升腾,压下去不少,嗓音里难掩激动之意,“茗儿,是我,是我!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终于等到了。你先不要说话,再等片刻,马上你就能恢复如常了。”
  一眼,初茗就知道她师兄在做什么,艰难地挣扎,想要摆脱那些源源不断注入的鲜血,“不可……”
  “不,你必须活。我不懂那许多的天庭法则,我只是个痴人,我只要你活。好了,你先不要说话了,免得伤了心神。你闭上眼睛,就当睡了一觉,一觉睡醒之后,一切如常。”守易知道初茗想说的话,可他就是要逆天而为,不计后果。
  初茗只有这唯一的师兄了,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堕入魔道,再受禁术反噬的折磨而死。况且,她的心已死,现在救活她又有何用。
  初茗从小亲近的就是这位十一师兄,最听他的话,但是现在,她不能了。初茗感觉自己的手臂有了些知觉,动了动,竟然已经可以活动。她集聚着力量,用力一挣,隔断了输入自己身体里的所有精血。
  瞬间,所有的血又退回天河水池中,她自己也因为失去支撑,从阵眼里滚落到守易的脚边。阵眼不再,阵法不攻自破,禁术被迫中止,反噬当即袭来。初茗首当其冲,本就是个活死人,这一击更是脆弱不堪,脸色变得透明。
  守易即使有怨念魔气护体,反噬太重,也受了不轻的内伤。但他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强行咽下上涌的血气,匍匐上前,紧紧地拥抱着初茗,眼里是痛不欲生。他明明是怪初茗任性自破阵法,却全然不舍得说一句怪她的话,只是紧紧地拥着她,越拥越紧。
  “茗儿,太傻了,你太傻了。他们伤你如斯,如何不能为你付出一点精血。”守易痛苦地搂着初茗,初茗却很释然,眼含笑意地看着他。守易在害怕,因为他已经变了,怕吓着他的茗儿,也怕被嫌弃。他用手轻轻地遮住她的眼睛,“不要看,我的样子很丑。”
  守易的脸因为入魔,变得扭曲又恶心。但初茗既然能在醒来的第一眼,就能认出他来,又怎会介意。她躺在守易的怀里,伸手拂开守易遮住自己双眼的手,摸着守易额上隐约冒出来的魔角,“师兄,放手吧,趁着它,还没有完全长出来之前。”
  “晚了,一切都太晚了。能最后再看你一眼,师兄已经心满意足,别无所求了。”守易微微地摇着头。
  “师兄,你这又是何苦,茗儿根本不值得。”
  “不值得的是师弟,不,他已经不是我的师弟了。是述黎那个叛徒,他根本配不上你。当年,我要是早些赶来……”说起当年的事,守易激动异常,黑气又开始乱窜。“现在也不晚,就是拼尽这一身修为,诸天灭地,我也绝不会再让你死一次。”
  “师兄,你误会了,当年,十二师兄并未背叛师门。”
  “胡说,你胡说!我亲眼所见,他背叛师门,勾结魔界屠尽东华山。”守易几近咆哮着,“他不配你的喜欢,不配师父的信任。他该死,我不后悔杀了他,只后悔没能早些杀了他。”
  怨念不止,黑气躁动起来,又有要暴走的迹象,冲击着密室。密室因为打斗早就不堪,加上黑气的冲撞,似有倒塌的迹象。
  初茗不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拥着守易,安静等待他冷静下来。
  少顷,一切归于平静之后,初茗淡淡问道:“师兄,你可愿再听师妹最后一句?”
  “只要是茗儿所言,多少我都愿意听。”守易紧紧地握住初茗的双手,担心她再次离他而去。
  初茗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她,守易还有述黎的故事。初茗陷在回忆中,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泪流满面,“……当年,十二师兄被血泉击中,便假作化魔,自愿去魔界调查。可惜魔君根本信不过他,反而将计就计,屠灭了整座东华山。师兄与我结发夫妻,他命不久矣,我又怎愿独活?”
  守易一愣,初茗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她……当年是自杀,并非为述黎所杀?守易心脏紧迫收缩,他坚持了这么多年的仇恨,仅仅是子虚乌有的误会?
  “呵,呵呵,哈哈哈哈!”守易先是自嘲地低笑两声,最后疯狂地仰天大笑,踉跄着后退几步,不可置信地哆嗦着双手。他守着自己卑微的感情,一心想要为师妹复仇,不惜亲手杀了自己的师弟,甚至甘愿入魔,苟且至今日,全凭那一点微末的信念支撑,结果事成之后,竟然告诉他这一切仅仅是个误会,所谓的信念,不过是因为当年的自己太痴而已。
  真相的残忍,让他如何面对初茗,面对自己,面对死去的师弟?笑话,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初茗说了许多的话,更加虚弱无力,但回忆着她和述黎的过往,不知不觉中,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单纯。初茗紧紧地拉住守易的手,衰弱却又无比肯定地说道:“师兄,我从未后悔过。”
  “那,那那……”守易有些急切,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忙问道,“那你对……”
  守易原本想问初茗,她对自己可有一点点的喜欢,却还没有问出口,便已经被初茗看出了他话中的含义,及时打断,“我亦不后悔!”
  “不悔吗?”守易不断地低喃着“不悔”二字,最后的坚持也已经崩塌。
  “师兄。”初茗抚平守易因为激动,而邹起的眉头,轻声劝慰道,“魔族何德何能,要在你的额上留在印记?我只想在最后闭眼之前,看清你的脸,这些都散去,净化了可好?”
  初茗的眼角滑下的晶莹,滴落在守易的手心,那一点凉丝丝的感觉,点醒了守易,唤醒了他沉睡了多年的理智。守易再睁开眼时,双眼一片清明,只觉心脏钝钝地疼痛,再也控制不住,落下了泪,抱着初茗只有点头,“都散去。都散去。”
  守易右手一拂,解开了水池上的结界,抽出天河水中浸泡已久的血,还给方阔二人。他才要将他们从水池中捞出来,突然身体一顿,有什么东西在守易的胸膛内翻滚汹涌,卯足了劲要冲破这层禁锢一样。守易暗叫不妙,他好容易清醒片刻,怎愿再次沦为行尸走肉?
  “啊!”守易大喊着,孤注一掷,双手运气封住自己的大脉,屏住呼吸,徒手伸进身体里,预备剜了自己的魔心。
  好容易平静下来的黑气,突然上蹿,完完全全地覆盖了守易,其中两缕黑气向上游走,死死地缠住他的双手,吊于半空中,其余地黑气寻着守易的七窍,争先恐后地往守易体内钻,“哈哈哈哈!想逃?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守易越是挣扎,黑气就缠的越紧,慢慢的,守易不再挣扎,双眼刷的变成猩红。
  “师兄!”初茗向守易爬动几步,摸起地上掉落的长剑,胡乱砍向黑气,质问道:“是谁?谁在装神弄鬼?赶紧出来!”
  回答初茗的只有居高临下,蔑视的冷笑声。无论初茗怎么挥舞长剑,黑气被砍开,又自动合拢,并为一股,抽向初茗。初茗猝不及防,被掀翻在地,口吐鲜血,挣扎不起。
  “师……妹……”守易还在反抗,奈何黑气有压顶的本事,眼看理智就要不保,初茗生死一线,他心如刀绞,当下立断,一口咬了舌尖,疼痛感急剧传来,双眼里的猩红色淡了些,剧痛促使他保持着暂时的清醒,“快走,它是上古妖兽裂天兕,虽还在封印之中,但……”
  “啊!”守易话还未说完,便黑气穿体而过,却并不是致命一击,倒更像是惩罚。
  上古妖兽?初茗惊恐万状,握住长剑的双手不可控制地打颤。“当啷”一声,长剑落地,初茗跌坐地上,无论怎样挣扎,却再也不能爬起,竟是吓木呆的模样。
  守易不顾伤势,疯狂地撕扯着身上的黑气,越是撕扯,伤口里留出的鲜血就越是汹涌,黑气却好像弱了一些,他大笑着,“哈哈!来啊,动手杀了我啊,怎么不敢动手了?动手杀了我啊!”
  黑气立马一收,噌地勒紧守易,四窜的怨念,开始肆无忌惮地在他的伤口中来回穿梭,疼的守易满头冷汗,却拼命地咬牙,愣是没有叫一声疼,还不断地挑衅道:“你当年大战天庭数万金仙,一朝被封印,居然无力挣脱,只能趁着老君下界历劫,无人掌控封印时,才能勉强逃出一丝魔气。哈哈哈哈!你也有今日,沦落到要夺舍我一个废人的身体,才能逃出被封印的命运。哈哈哈哈!”
  “闭嘴!闭嘴!”黑气被守易说中了痛脚,愤怒暴涨,迅速回拢,在空中形成一头巨型犀牛的模样,冲向守易,“本座今日便要吞下你的灵魂!”
  “叮!”的一声,好似雨后初晴,叶尖的露珠落进水潭的声音,轻柔而恬静。音波一层一层散开,涤荡着满室黑气,有那么一瞬,空间内的时间就好像静止了一般。下一瞬,黑气立马扭动着,嘶吼着,惨叫着,“佛前金铃声!谁?”
  方阔初初醒来,便见如此境况,将隐约中听到的对话进行拼凑,便大致猜出了结果。是以,在千钧一发之际,方阔思及自己曾在佛前化形,听过金铃轻声,立马拿出回音螺,回忆着铃声,集中精神,用回音螺幻化出妖魔最惧的金铃声放出,这才有了一瞬的喘息。
  即便只是一丝上古妖兽的魔气,此时的暴怒,方阔也难以承受,连呕出几口鲜血,扶着水池的边沿,才能勉强站稳。
  受金铃声而溃散的黑气,立刻又席卷而来,聚集了更多的黑气,重新化成成犀牛的形态,狂怒地咆哮着,向方阔冲去,“凭你,也敢跟本座作对!”
  方阔赶紧举起回音螺,左手捏诀,高喊:“金铃之声,出!”
  话音未落,便是一声惨叫,方阔的整条右臂被犀牛咬断,回音螺沾着鲜血掉在地上,被犀牛踩过,碾成碎片。“你以为仅凭同样的招式,就能拿下本座?你们未免也太小看本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