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五章 界限

  正是在劫难逃。
  “如若你不是韩府中人,如若你不曾奉命暗中跟踪酒圣韩若钧,如若,那孩子,不是你的爱子……”
  沁蕊看着老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劫”,而老沈,却因韩沙两府之争——
  便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林芷被沁蕊所言惊呆了。
  “你是说,那孩子的病!”她冲口而出,却忙停住话头。
  而老沈疾步上前,“你胡说!”
  “我胡说?”沁蕊冷笑一声,“我且来问你,是否自从你答应将我白府之秘‘卖’与沙府,那孩子的病情就有所好转?”
  老沈感到恐惧,他甚至怀疑眼前这白府后人,是当年那死不瞑目的鬼。
  否则,为何当日一切,她犹如亲眼所见。
  的确,在老沈犹豫不决,进退两难之时,那个沙府的沙老爷,并没有逼着他做出选择。
  那个沙老爷只是命人传话给老沈,没关系,不着急。
  他,可以慢慢等。
  何其歹毒。
  那性命垂危的孩子,岂能等得了!
  老沈万般无奈,将去沁水白府的路线告知沙府,并且,连同那句最为紧要的秘语,亦是和盘托出。
  “之后,令郎的病情绝处逢生?”不知为何,沁蕊竟是笑了,笑得令人心生寒意。
  老沈露出痛苦的神色,“你即是知晓,何必问我?”
  林芷听到这里,再看老沈此般潦倒不堪,莫非!
  “那孩子的病,起初是一日好过一日,可惜啊,就在我沁水白府惨遭灭门之时,令郎亦是随大伙儿去了地府。”
  沁蕊说得轻描淡写,但那话中的情景却令人通体生寒。
  林芷突然想到了某种可能,但她不敢细想,她无法想象,沙府为了得到沁水,竟然对一个无辜的孩子下毒。
  只因这个孩子的父亲,是韩府的下人,只因,他奉命暗中跟随酒圣韩若钧因而知晓了沁水白府的秘密……
  “是他!”
  老沈正是痛悔不已,但听闻沁蕊此言,他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是那沙老爷,是他那沙府为了得到水源,竟对我那孩儿……”
  他语无伦次,但显然,事情的真相即是如此。
  老沈双手半举,似是要追问出什么,又像是一腔的疑惑与愤懑无处宣泄,他怔怔的,怔怔的,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直到他唇色渐紫……
  “老沈?”林芷试着唤道。
  老沈杳无声息。
  沁蕊脸色微变,她却是迅速向韩红药看了一眼。
  韩红药眉头紧皱,“东子!”
  她一声呼唤,立在门外的东子立刻走了进来,“大小姐。”
  “去看看。”韩红药的目光落在老沈身上。
  林芷看到东子熟练的对老沈做了查看,继而,转身对韩红药道:“回大小姐,此人已气绝身亡。”
  方才还活生生的一个人,竟在转眼之间,变作一具冰冷的皮囊。
  “带走吧。”韩红药低声说道,她看了看林芷与沁蕊,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沁蕊亦是最后望了眼老沈,这个仓促离世之人,竟然是当日陷白府于满门覆灭之人,如今,人死债消,他不待沁蕊复仇,自己就选择了这样的方式。
  “服毒自尽。”林芷跟在她们二人的身后,老沈的死因,她听东子这样禀明韩红药道。
  天色已暗,正是孤魂无主之时,林芷有些茫然,她本为沁蕊而来,却意外得知当年韩,白,沙三府之间的恩怨。
  淅淅沥沥下起了雨,路边的石灯,在此刻却是多了几分凄迷。
  三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后,韩红药终于开口道:“沁蕊,当年不过是场误会,如今你可愿留在韩府帮我?”
  沁蕊目光涣散,当韩红药这般问她时,她似乎一时之间并没有意识到韩红药在说什么。
  她停下脚步,看着韩红药,或许,她只是看着韩红药身后那偌大的韩府。
  “我要走。”她幽幽说道。
  当真相被揭开,沁蕊却失去了复仇的意义,她想哭,亦想笑。
  她是可悲的,恨错了人,复错了仇。
  但这韩府,谁又是无辜的?
  谁又不可悲呢?
  “去哪儿?”韩红药问道。
  蒙蒙细雨在空气中氤氲出单薄的水气,夜色中,韩红药的脸,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去一个没有酒的地方。”也许是雨的缘故,沁蕊的声音总透着几分不真实。
  她转身离去,只留下韩红药与林芷望着她单薄的背影。
  “你呢?”韩红药看着沁蕊消失在雨幕中的身影,话却是对林芷说的。
  “还没想好。”林芷亦是看着沁蕊离去的方向出神,她来韩府,本是
  因蛊虫之故,然而,韩红药收留沁蕊,又将韩白两府数年恩怨不费吹灰之力化解。
  林芷觉得,也许韩红药,乃至整个韩府并不需要自己。
  老沈的死亡让她心头憋闷,虽然,在重生之后,林芷早已看淡生死,然而,那活生生有血有肉,又爱又恨的人,就那样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看着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的韩红药,林芷觉得陌生。
  她忽然有种感觉,也许,有朝一日,自己就会如同今日的老沈一般……
  将此生葬送于韩府。
  林芷紧了紧衣衫,她忽然有些冷,这韩府早已不是韩老夫人所在之时的韩府。
  “你也要走?”若说沁蕊的离去已在韩红药的预料之中,但如今林芷的回答,显然不令韩红药感到满意。
  “不知道。”林芷如实答道,她想赶在沁蕊离开韩府之前,再去见她一面,有太多的疑问,需要当面同沁蕊问个清楚。
  “林芷,”韩红药侧身看着林芷道,“你有时蠢得出奇。”
  她说罢此话,便是向着琉光院的方向大步离去,而不远处,有几个小丫鬟惊呼着,提着风灯迎上前来。
  黯然失色,这四个字,对于韩红药似乎从不存在,她就像一朵灼灼盛开的红药,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而“韩酒”则滋养着她这般怒放。
  林芷望着被那光晕所包围的韩红药,她搓了搓胳膊,这里,总不像是自己的家,她想念杏花林。
  雨,越下越急,冲过屋檐,流过地面,仿佛一切皆可被冲刷的毫无痕迹,善与恶,悲与欢,在这场倾盆大雨中,模糊了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