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七章 惊鸿
他回身望了眼热闹的茶坊，搓着手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俞叔，原是我思虑不周。”林芷看这老俞似乎另有隐情，却碍于这茶寮人多眼杂，他仿似有口难言。
林芷向老俞施了一礼道，“我信您。”
老俞忙伸手相拦，连称“使不得。”
“但我去韩府确有要事。”林芷抬头望去，远处，天空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铁灰色，或许，又要下雨了。
这雨若是下了，是否又会生出诸多事端便也难说。
林芷有些着急，因此，当她说完此话后，便转身向着韩府走去。
“林姑娘！”老俞追上前来，“韩府去不得！那里，有魔物！”
韩府有魔物？
林芷站住了，她看向老俞的眼神中带着三分质疑，但更多的，是震惊。
此时，老俞的那匹老马也被茶寮的人牵了出来，老俞道了声谢，便套好马车对林芷说道：“林姑娘，上车吧，我慢慢说与你听。”
林芷向韩府的方向望了望，片刻后，她点头道：“好。”
当林芷再次坐在马车上时，她有种直觉，自己仿佛错过了什么。
马车向着来时路行去，老俞或许也没料到林芷竟然会听了自己的话，就此不去韩府。
因此，不待林芷相询，他便主动说起了那桩奇事。
“林姑娘，你看，这街上的马车可不是少了许多么……”车夫似乎生怕林芷不信，在回去的路上，他这般说道，同时，又指给林芷去瞧那散落路边的空车。
他这样说着，林芷亦是探身相望，果然，平日里车水马龙的街道此刻看来愈发冷清。
但这样的情景，早在天生异象，两城互换之后，当王屠户家里出了那样的惨剧，这街上本已是萧条不堪，可林芷从未注意，竟然会有这么多空落的马车，如失了灵魂的人，茫然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俞叔，这是为何？”林芷放下窗幔问道，老俞似乎知道些内情。
“哎，林姑娘，你是咱们沙镇的福星，这话我也就只告诉你。”老俞这般说道，与此同时，老马亦是走得更为迟缓。
“那些马，都被魔物吃了……”他说着，连声叹息，又是爱怜的拍了拍前方的老马，“也就只剩下它了。”
什么?
马车摇晃了下，林芷从车内向前探出头道：“俞叔，你说什么？”
“吁——”老俞唤了声，马车悠悠停下。
他下了马车，点了旱烟，闷头抽了几口。
林芷跟着跳下马车，当白色的烟圈飘在空中，老俞的目光也跟着向天空望去。
“林姑娘，你说，这沙镇是中邪了么？”他说着，眯眼看着远方，“这天河浑的不像话啊。”
林芷没有说话，这天河，乃至这沙镇能否维系，某种意义上取决于周美华。
而此刻听老俞这么说，她能明白老俞的忧虑，但是，那些漫无边际安慰的话，林芷却说不出口。
只是老俞似乎也没有等待林芷给自己一个回应，他出神的望着那道天河，直到旱烟袋子里的火星烧到了他的手，老俞这才一个哆嗦回过神来。
“真是老的不中用了。”他磕了磕烟袋子，又对那老马说道，“老伙计，你瞧啥呢，歇会儿吧，只要我活着，你就死不了！”
那马听得懂老俞这近乎承诺般的言辞，仍是打了个响鼻，前蹄在地上划拉了下，仿佛对老俞的话做出了回应。
“俞叔，你说那些马都……”林芷看着老俞的这匹马，“那为何它？”
老俞笑了，笑容中带着凄凉，却又透着几分自豪。
“她是惊鸿啊。”老俞上前拍着马背道，“她是咱曲国名骏绝尘的娘啊！”
惊鸿？
绝尘？
听上去倒都是好名字，但自己却一个都没听过。
林芷有点接不上车夫的话，更何况，眼前这匹老马，虽是有些灵性，但细看毛色枯黄，双目无神，这么说吧，就是匹壮点的驴，兴许都跑得比这老马快。
于是，林芷唯有与马四目相对，投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那马却是成了精般的，它似乎看出林芷的“轻视”，只见它仰头嘶鸣一声，似有忿忿不平之意。
林芷被它叫的心虚，忙垂下眼，却又忍不住偷偷拿眼觑它。
“老伙计，”在旁的马夫似乎早与此马心意相通，他收起烟袋子，上前抚着马背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你想想，这世道，能活下来就不容易了啊……”
说来也怪，那马本是在原地踏蹄，不时发出呼哧之声，仿佛是对林芷极为不满。然而，当它听到马夫的话后，就连林芷这不懂马之人，都能看出，这匹马，是真的能懂人言。
它先是看了马夫一眼，渐渐的，那在地上不住敲击的马蹄缓缓停了下来，马的目光变得温和沉静，甚至，它将自己的马头微微侧了点，靠在老俞的肩头。
“我懂，我懂……”老俞抚着马鬃，他眼中泪光微闪，“我的老伙计啊……”
林芷已是看得呆了，她来到老马的前方，郑重的行了一礼道：“马兄，不，马大姐，你是万里挑一的神马，切莫与我小林子一般计较。”
她盘算这马的年纪，若说那绝尘是此马的幼崽，那么，此刻就是唤上它一声“马大姐”，倒也是应该。
只不过这三个字，似乎听上去有点别扭。
果然，当林芷这一番赔罪之后，那马的神态便起了变化，它先是仰头对着林芷，仿佛居高临下的将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审视一番。
这让林芷看清了此马一口雪白的大牙。
她觉得，这匹马在笑。
不过很快，她发现自己错了。
这匹名为惊鸿的马，对着林芷——
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它表示出自己的不屑。
不屑与林芷计较。
被一匹马这般鄙视，在林芷不论是哪一辈子，都是前所未有的经历。
不过谁让自己有错在先呢。
林芷越发对这性情高傲的老马惊鸿客气起来，她满面堆笑道：“惊鸿马，我还是这么唤你吧，听上去忒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