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七章 灰色
花清泉有，沙婉儿有。
林芷也有。
她的执念就是杏花林。
哪怕六指一记耳光将她撵出杏花林，然而，林芷在黛黎的小院中睁开双眼时，她头一个想到的，还是杏花林。
林芷匆匆稍作梳洗后，走到街上买了个烧饼，她想起了阿旺，想起阿旺那天也是如此匆忙的离开杏花林……
但，林芷做梦都想不到，阿旺他……
不知杏花林的伙计们会如何安置阿旺。
林芷大口嚼着饼，她逼着自己吃下去。
她要活着，这是她重生后唯一的信念，然而，此时此刻她却并非只是为了自己活着。
林芷几口吃完了手中的饼，她想起曾在杏花林的门外，看见过沙婉儿，既然她是冲着自己来的，想必，用不了多久，待周美华出现在这个沙镇之时，沙婉儿亦会再次出现！
林芷下意识的摸了摸额头，她无法想象在黛黎书札上所记录的，在自己的头颅内，有着一根摄魂钉。
怎么会有人被从头顶入钉却依旧活着的？
林芷想不透，但她的重生已是最为离奇之事，那么，这魂钉入颅，却安然无恙，也是她命不该绝吧。
只是……
只是林芷总是有些恍惚，她仿佛在哪儿见过什么“钉子”……
“林芷！”一声娇呼打断了她的思绪。
这声音，听着有几分熟悉。
林芷寻声望去，却见是久违的“娣”，正在不远处向她招着手。
倒是有很久没见这个天真烂漫的娣了，林芷打起精神，走上前去，“娣，好久不见。”
“你怎么在这里？”娣看着林芷说道，她精神头十足，一颗蓝色的宝石坠在眉心，不用说，这定是她的“展大哥”赐的。
“我去杏花林找过你呢！”娣还是那快人快语的性子，“他们真奇怪！”
“他们怎么了？”林芷顿时变了脸色，难道又有伙计横遭不测？
她忙向娣问道。
“他们，”娣仰起头，她姣好的下巴勾成完美的弧度，“对我很不敬。”
林芷松了口气。
原本，杏花林的伙计们是想做些正经营生，因此对欢伯人礼让有加，但祸事接踵而至，豆掌柜又不在酒坊，众人已是群龙无首，心神不宁。
娣在这个时候去酒坊，又是要找林芷，难怪那些伙计会对她“不敬”。
“我已经不在那儿上工了。”林芷淡淡说道。
只要伙计们无事，钱，少赚些就少赚些吧。
无论是欢伯人还是泉府，林芷只愿自己不在杏花林之时，酒坊能与这二者少些联系。
泉府自不用提，引泉本就受着老白龙的指使，因而在豆掌柜走投无路之时，他伸以援手，但居心叵测。
至于这欢伯……
林芷自从如此多的事情发生之后，她已经不知该去相信谁，细想之下，只觉得欢伯人来杏花林一掷千金的买酒，却也是令人匪夷所思。
于是，眼前的娣，身为那个姓展的欢伯人之宠妾，林芷对她，便也多了几分戒心。
“你不在那里了？”娣瞪大了眼睛问道，“那你要去哪儿呢？”
“城里有我亲戚，我暂时投靠在那里。”林芷扯了谎道，她想结束这场无意义的谈话。
“哦……这样啊……”娣若有所思。
就在林芷以为娣会追问她所谓的“亲戚”家所在何处之时，娣却突然粲然一笑道：“林芷，你看看我！”
她见林芷迷惑不解，便笑着旋了个身道：“你看，我与前些日子有何不同？”
林芷无心同她深聊，但听娣这么说，仍是向她望了一眼，“娣！”
她难掩惊讶，“你！”
“是的！”娣得意的点点头。
林芷又惊又喜，这恐怕是这些日子听到唯一的好消息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无论如何，一个新生命的诞生总是值得可喜可贺。
娣飞红了双颊，“就在前几日。”
“天生异象之时，可把展大哥急坏了呢。”她又说道。
天生异象之时，林芷不由想起了王屠户的小院……
娣见林芷神色黯然，对于沙镇之事她亦是略有耳闻，忙笑着说道，“你不祝贺我吗？”
“这是自然，自然要恭贺你……”林芷一时间也不知该与娣说些什么。
死亡的另一端是新生。
这人生，又是何其讽刺。
“是个男孩儿呢！”娣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喜悦中，她亲热的拉起林芷的手，“走，咱们换个地儿说话！”
这似乎有些不对劲。
林芷被娣拉着向前走了几步。
“娣，我有还有事。”林芷说着，松开了娣的手，“咱们改日再聊。”
娣失望的转回身看着林芷，“杏花林已经不要你了，你还要去那儿么？”
林芷本是转身向着杏花林的方向走去，听见娣这么说，她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你听谁说的？”
娣轻哼了声道：“那个小丫头啊。”
她摇了摇头，又笑了，“她似乎真是把你当做亲姐姐了。”
是小鸽子。
娣说的“小丫头”，是与林芷情同姊妹的小鸽子。
“她怎么了？”此刻，莫说是小鸽子，就是杏花林的一草一木，在林芷的心中，都是头等要事。
“她呀？”娣看着林芷，那颗蓝色的宝石在她额上熠熠生辉，“林芷，你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么？”
“小鸽子她怎么了？”林芷见娣答非所问，她索性不再理会娣，只是向着杏花林的方向疾步走去。
“喂！林芷！”娣在她身后唤道，“你还是别回去的好！”
然而，她的话林芷却仿佛没有听见，不多时，林芷的身影就消失在娣的眼前。
“看见了？”娣轻声说道。
方才她那天真无邪的笑容转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与肃穆。
她身后，有人低声相应。
“去，告诉展大人。林芷去了杏花林。”娣说罢，向着林芷的方向望去。
那人又是答应了声，便消失在娣的身后。
天边，云层变换莫测，隐隐的，在阳城与阴城的交界处，似乎又多了一方灰色。
那灰色犹如落水的墨迹，缓缓洇染，倘若此时有人抬头相望，就会发现，那片灰，逐渐冲淡了沙镇阴阳两城的……
天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