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偶人
空气中，有药草的气息，湿润，微涩。
闻着让人安心。
身体却是一场浩劫后的疲惫。
林芷不想睁开眼，她甚至不想去猜测自己身在何处。
活着，一定要如此艰难吗？
也许，她睁开眼，就会看到未婚夫李梵与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林蓉纠葛不清。
也许，她睁开眼，就会看到人称“花爷”的男子同浣娘的脸交叠出现。
也许，她睁开眼，仍会看不清前世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手”。
然后，做鬼也糊涂。
她，不甘心。
林芷睁开眼。
“好了，好了！”
这是，巧儿的声音？
原来，这不是梦。
她是死了。
又再次重生。
“你，中邪了？”
这声音有些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大小姐，我看她是真中邪了！”
原来，韩红药主仆二人也在此处。
林芷试着坐起来：“大小姐……”
“别，还是躺着吧，我瞧着都费劲儿。”韩红药坐在林芷的对面，不知从哪儿弄了壶酒，正在自斟自酌，很是悠闲。
林芷看了看这屋内，除了自己就只有她们三人，便依着韩红药的话，道了声“谢过大小姐”，也就再没强撑着起来。
“大小姐，依我说呀，您才是咱们韩府的福星。”巧儿立在林芷的榻前，笑盈盈的说道。
“您瞧，你这一来，芷儿妹妹也就醒了！”
“那依你所说，我倒和那些驱邪避凶的神棍没差了。”韩红药晃了晃手中的残酒，不紧不慢的说道。
“巧儿不敢！”巧儿慌的忙跪下回话，心中懊悔不已。
近来常有话风儿传来，说老夫人有意让大小姐接管韩府酒窖，自己虽是跟着二夫人，但也要找条后路，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亲近大小姐，这反倒成了老鼠替猫刮胡子——死巴结！
好在韩红药并未咄咄逼人，只是扬了扬手中的酒壶道：“再打壶酒，记着，要‘冰魄’。”
冰魄。
又一种失传已久的酒，林芷几乎按捺不住的要强撑着与巧儿同去。
那些曾在林家典籍中出现的名字，此刻却被韩府大小姐，韩红药如此漫不经心的品饮。
“是，是。”只见巧儿慌忙站起，低头快速离去。
“你，”韩红药放下酒盅，站起走到林芷榻前，皱眉端详。
林芷被她看得有些心虚，便将目光硬生生从巧儿离开的方向收回。
“我说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韩红药英姿飒爽地坐在林芷榻旁，“你那痴劲儿怎么就好不了呢？他花明如有什么好的？”
花明如？
原来，他叫“花明如”。
之前那些疑惑如漫天柳絮，花明如这三个字，如清风，吹散了那些不着边际的猜想。
林芷的心在这一刻稳当，踏实了。
她想，这不是自己的感觉，这定是芷儿的心愿。
“我说，你要再是这个样子，我还真就给你找个神棍回来治治啊！”韩红药看林芷兀自出神，又是好笑又是生气。
“来，玲儿你倒是说说，这花明如有什么好的？”
韩红药随手指向丫鬟玲儿，却发现那丫头也是脸颊绯红，支支吾吾道，“花爷……”
中邪了，中邪了，那花明如还真是个“妖男”！
韩红药扶额叹息，好在这妖男还真会点“妖术”，他交给自己的东西，果真用了后，林芷就清醒了……
不过这林芷也是的，之前据说见了花明如整个人就好比失魂落魄，而今更好，满府的人都说她是“撞邪”了！
撞邪？
听祖母说，他们的祖上是狐仙奶奶同开国大将军，哪个妖怪活得嫌命长，会来这里生事？
然而，这次韩宝宝却是真吓坏了，在林芷昏迷的这两日，若不是老夫人寿辰在即，怕惊扰了她老人家，韩宝宝只怕是要大张旗鼓请来高人，到韩府大肆做上几场法事。
可即便如此，韩宝宝仍是偷摸着命小厮寻来些辟邪物件，挂在韩府各处角落。对此，韩红药只当不见，由他买个心安。
譬如大门外的石狮子下，就压着韩宝宝花重金买来的平安符……
韩红药如此想着，只觉得林芷的头痛之症来势凶猛，连带着自己这会儿都有些犯晕。
再看看眼前这两个说到“花明如”，就神情扭捏的傻姑娘，她摇了摇头，只觉这情丝难断，当真是世间最扰人之事。
而此时的花明如，却正在戏园后院的一间厢房内，与一女子低声谈论着什么。
“东西交给韩府大小姐了？”残灯如豆，坐在窗前的女子，侧脸隐匿在暗影中，手里似是摆弄着什么。
“给她了。”说话的，正是引起韩府那场波折，此时站在女子身旁的花明如。
女子点了点头，继续手中的活计。
“黛姨，”花明如迟疑了下，接着说道，“我不明白，为何林家那姑娘，见了我就……”
他素来不是这样犹豫不决的性子，毕竟那是个年轻的女孩儿，前日韩府之事，如此贸然的谈论，或许于她清誉有损。
但林家那个女孩儿，之前并没有多深的印象，似乎只是一个稀薄含羞的影子。
而在大漠一见之后，加之此次韩府相遇，却发现她的性情同之前简直是大相径庭。
而这种种转变，或许，同眼前的“黛姨”有着某种关系……
如此，便令花明如不得不开口相问。
“她……”女子停下手中的动作，叹了口气，眼看天色愈暗，她的眼睛有种空茫之感。
“她不是见了你，而是……”女子的声音越来越低。
终究，她只是摇了摇头，便不肯再说下去，只是低头重新摆弄起手中的物件。
那原是制作精美的偶人，此时在女子手中的提线之下，纷纷手舞足蹈，有些活灵活现的样儿。
好在花明如是见惯了的，如若换成某个生人突然到访，只怕是会误以为那站在女子膝头的，是活了的小鬼。
花明如情知再问下去也没有结果，便揖了一礼道：“黛姨，时辰不早，我先走了，有事儿让小六子来找我。”
女子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倒是她膝上的某个红衣偶人儿，咧开鲜红的嘴向着花明如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