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两难
二十五年前一战，郑麒麟经脉受损，丹田毁坏，从紫薇境跌至青空境，由此再也无法凝聚真气，体内气息用一分，则少一分，算上来已是半个废人。这个秘辛，群英卫中只有刘玄彬一人知道。
适才郑麒麟暴喝，刘玄彬从他眼里读出了死志，这番腾出手来，第一时间便来护援。眼下黑雾缭绕，根本瞧不见高齐天的身影，忽闻西北檐下发出桀桀怪笑，刘玄彬猛抽出双刀，刀影叠加，在身前织出一张刀网。
高齐天倏而从天而降，如鹰扑兔般疾疾往刘玄彬头顶百会穴刺来，刘玄彬双刀急转，左刀眼看要劈中高齐天的肩头，怎料他竟能悬空临架，身竟不往下坠，蓦地脚步虚点，兀自又没入黑雾之中。
刘玄彬左刀劈空，跟着右刀随至，如风车一般轮转，登时卷起一阵大风，欲将那黑雾吹散。
“玄彬，没用的，这是他的‘气场域’，你的刀罡还无法将它破了去。”郑麒麟捂着右臂，虚弱地道。
所谓武者炼气，乃是依照各派功法，凝天地之气于丹田化为己用，所凝之气在丹田转为七色，这也就是俗称的“七色境”，境界由低到高，气息也越凝越实。到了橙云境便可将气息外放，指劲、刀罡、剑气，无一不是如此。
而到了青空境，便可化气为场域，或遮蔽视听者，或加负于兵刃者，或乱心惑神者。而眼前黑雾，便是高齐天先前所掷烟玉与气场域共鸣所致。
高齐天的气场域可让周身十丈范围内气息不散，而这烟玉所产生的黑烟正如浓墨入池，染得周遭漆黑如夜，教人目不视物。高齐天“暗仙”的名号，正是有赖于此。
此刻旭日初升，刘玄彬洞若观火，见东南角檐下有微光乍现，旋即凝气于刀上，斩出一道血红的刀罡来。“兹啦”一响，似丝线绷断之声，高齐天忽从西北角处荡下。
只见他平平稳稳的落在地上，嘿嘿笑道：“刘堂主，你眼神不错，我的黑狱蛛网算是被你破了。”
原道高齐天能凌空不坠，全赖全靠这肉眼难见的丝线。刘玄彬断然不和他废话，飞身跃起，双刀交替疾斩，刀影渐渐模糊了起来。高齐天单手执刃，嘴角扬笑，神色甚是轻蔑，不闪不避，轻描淡写的将他所有招式化去。
“慢……太慢了……”高齐天轻喝一声，似是对其招式极为熟稔，飘忽来去，直似一缕轻烟，刘玄彬的双刀总离他的身子差上数寸。突然右手发力，一股极强的反震力传到刘玄彬腕上，逼得他往后踉跄了几步。
“白刀空雪，黑刀玄雷，名器榜排名八、九名的神兵，在你手中真如废铁一般。刘堂主，你的刀法比起那婆娘来，差得可不只一星半点儿……”高齐天轻佻的把玩起手中“黑狱刃”，似杀刘玄彬如杀猪屠狗一般。
适才使出吾昆山两仪刀法中威力最是惊人的“逐电追风”来，竟未能撼动他分毫，刘玄彬紧握双刀，心知今日遇到了生平从所未见的强敌。共事十载，没料到他会有如此实力，刘玄彬心中霎时惊骇不已。
“玄彬，你不是此人对手，快快退开……”郑麒麟挣扎着前来，已然顾不得这么多了，眼下只有拼的一身修为，才有机会将此人制住。
高齐天笑道：“郑大人，我若估计的不错，你的丹田怕是早被我教主毁了，否则怎么连护体罡气都不敢用。‘春秋伏麟手’固然绝妙，但我若不近你身，你又能奈我何？”
刘玄彬额上青筋暴起，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唯有使用那一招了……”旋即脸色由白转青，正是气息逆转之相。
郑麒麟不由得大惊，连忙运气往他肩头一拍，刘玄彬顿感一股骇浪之气将体内那道逆行之流湮灭，变色转白，忽听耳边传来一声怒斥：“胡闹……你不念着自己，也得念着菡萏和她肚里的孩儿啊！”
“可是……”
话音刚落，刘玄彬猛地被郑麒麟一推，却见眼前人影一晃，“嗤”的一声响，高齐天的短刃已没入郑麒麟左胸处，正欲撤刃退去，谁知右臂突被郑麒麟双手钳住。
高齐天右臂已然动弹不得，持刃往他胸口一剜，大喝道：“放手！”刘玄彬如梦初醒，挥刀朝他右臂怒斩而下。
“啊……”高齐天惨叫一声，遗下右臂，翻身一跃，再次没入黑雾之中。
“郑大人！”刘玄彬忙将郑麒麟抱在怀里，见他面若金纸，这一下已伤至心脉，刘玄彬心中不禁又愧又急，忙运气与他疗伤，可气息到了中途，似有一道难以逾越的高墙一般，怎的也输不进半分。
却见郑麒麟欧出一口血，旋即苦笑道：“你须留着些力气，我已对不起吕真骏了，不能再对不起你和菡萏。”
“咦……你这老头怎么受伤了，那矮子呢？”
刘玄彬回头一瞥，却见莫诚与兰采和已奔至寝门前，“嘭”的一声巨响，趁众人不备，寝宫右窗已被一人影撞开，郑麒麟疾呼：“护驾！”
莫诚当即运转身法，随那人一同钻进窗来。见两道人影倏至，身形极快，惊得一旁的刘公公大喊道：“鬼啊！护驾！皇上……”
那人影快了近两个身位，直向陈皇方向袭去，对自己追身丝毫不理。莫诚旋即咬牙，急忙再提一气，当真若流星一般，抢在那人身前将陈皇扑倒在地。
高齐天随即而至，握住黑狱刃往身下一刺，莫诚背后猛遭重击，气息一滞，直感五脏六腑都要碎了去，倏而转身，拔出击鼓剑回击。
电光火石间，二人齐齐中招，高齐天右肩已被莫诚击鼓剑刺穿，而莫诚左胸处亦被刺中。高齐天右半边已废，顾不得剧痛，拔出短刃来，见刃上竟未沾血，不由得大奇，面门顿感剑风飒飒，疾往后一仰，右腿登时踢出，欲将莫诚手中击鼓踹飞出去。
岂料莫诚竟然收剑回刺，高齐天避闪不及，右膝盖立马被削出一道血口子来，若是此招再能快些，自己右腿怕是已然不保了。高齐天虽知莫诚剑法卓绝，却没想到如此诡异，不禁骇然心折。
刘玄彬随之杀到，此次突袭陈皇已然失手，高齐天已断去一臂，如今右腿又伤，骇异间已丧了斗志，急从腰间摸出烟玉，“嘭”的一声，身影再次消失。
“莫诚……你……”刘玄彬明明见高齐天刺中莫诚两剑，可莫诚身上却连一点血迹都没有，不由得惊愕万分。
莫诚喟然道：“幸好郑大人当初赠给我一件‘九缚冰蚕衣’。”忽感身下软绵绵一团，急忙想站起身来，左肋顿时传来一阵剧痛，随即疼得跪倒在地。这宝衣虽能抵挡兵刃，可却不能抵消力道。高齐天乃青空境，蓄势一击威力岂能小了？
陈皇悠悠站起，掸了掸身上灰尘，刚才生死一线，亦让其心惊肉跳，幸得莫诚飞身来救，旋即深吸一气，慨然道：“是你救了朕……”又见莫诚额上满是豆大的冷汗，面色苍白，似连话都说不出来，心念其恩，急忙又令道：“刘玄彬，你快快察看这少年伤势。”
大敌当前，刘玄彬已顾不得那些繁文缛节，当下扶过莫诚，以指探其伤势。莫诚受了高齐天两次重击，左边肋骨断了两根，右背肩胛骨疑似裂损。这倒还好，最让人揪心的是高齐天两股阴冷真气已游至莫诚的奇经八脉中，若不及时导出，非害了他的性命不可。
莫诚脸色越来越白，呼出的气息也越来越寒，如置冰窖之中，双唇发黑，周身冷颤不止。
救，则须替莫诚运功导气，将弃陈皇安危于不顾，一旦贼人杀到，势必全军覆没。
不救，则以莫诚境界，定难抗衡这两股霸道气息，非丧命不可。
大义，小仁。多年前的时景又呈现在刘玄彬脑海中，形势危急，逼得他不得不再次陷入到两难的境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