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逆转

  刘玄彬手按双刀,目光冷冽,心念急转:此番无地势之利,自己五百群英卫与八千逆匪浴血缠斗,无异于送死。旋即眼望东南角方向,脚尖却缓缓转朝西南陈天同方向。
  李洞宾一直警戒刘玄彬动向,见其脚下微动,刹那间挺身护在废太子前,倏而从通仙教中涌出一千人队,牢牢将陈天同围在当心。
  敌方异动,五百群英卫亦往前迈出一步,丝毫不让,一场血战如弦上之箭,一触即发。
  茅永年亦从悲痛中清醒,悄悄与刘玄彬使了个眼色,神情刚毅坚忍,显然是要豁出性命来,与他一同杀出一条血路挟持废太子陈天同。
  丛不语在天字堂潜伏甚久,对二人一举一动再清楚不过,当即喝道:“二位堂主莫要轻举妄动,念在同僚一场的份上,我希望能留得住你俩一个全尸。”
  高齐天身死,而今堂主之计又被韩香子(丛不语)识破,天字堂二队弟兄新仇旧恨添作一起,饶是有再好的定力,也不禁勃然变色,纷纷对着丛不语破口大骂起来。
  “若群英卫真如铁板一块,我通仙教还须再费一番功夫。可如今我连黄字堂‘独醒’的配方都到手了,仅凭区区天字堂,岂能挡我?”丛不语言笑晏晏,已然胸有成竹。
  天字堂三队原是丛不语之属,队长叛变,众弟兄心中羞愧难当,颓堕委靡,念在往日旧情,并未跟着二队弟兄一起骂。可远远望见丛不语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怒从心起,反倒激得士气大振,誓要以死来证三队威名。
  李洞宾与身边铁拐吕低吟道:“擒贼擒王,刘玄彬与茅永年二人必会孤注一掷挟持太子。通仙教中属吕仙友与我境界最高,一会儿动起手来,你我二人须护好太子才是。”
  铁拐吕点头称是,与李洞宾一左一右将陈天同护在身后。陈天同心中却隐隐不安,一种不祥预感涌上心头。
  郑麒麟未入群英卫之前,在江湖上盛名已久,与葱蒜道人莫中庸,白衣悠游林殊夜,正始之音傅枕竹,不羁醉侯千秋宴这四位当世高手并称为“正始五杰”。
  二十五年前那五人传闻与迭剌国某一高手决战后,结局不明。郑麒麟由此加入群英卫,往后这些年再没人见过他出手,无从窥得其真实境界。
  面对如此局面,郑麒麟依旧面不改色,处之泰然,身如山岳一般,守在寝宫门前岿然不动,似视八千兵甲如无物。陈天同右眼皮猛跳了一下,将斗篷裹紧了些,心中忐忑,不禁往后退了一步,恨不得将身躯蜷缩在人堆之中。
  李洞宾似有感应,低头微侧,嘴上安抚道:“太子莫慌,群英卫不过是一群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心中却暗骂:“怪不得被废,原道是一怂包……”
  “那还磨蹭什么,杀呀……快给我杀呀!”陈天同恍恍惚惚,一时竟忘了手下八千人须听从自己的号令。
  李洞宾强忍着怒气,表面依旧恭敬道:“还请太子下旨。”
  “哦……如此……”陈天同清了清嗓子,旋即恢复了几分太子威严,正欲下令围攻,突然肩膀被一把冰凉的铁杖一钩,猛地被拉到一人身前。一只满是老茧的糙手卡在自己脖子上,惊得他往左边一瞟,见擒住自己之人竟是通仙教铁拐吕。
  “太子殿下还是别说话的好,我这人胆子小,经不得吓,您一出声,我怕扭断了你的脖子。”倏而间,铁拐吕右手已紧紧将颈部扼住,稍一用力,即可要了他的性命。
  奇变陡生,惊得众人大骇,纷纷挺枪将铁拐吕围在当心。铁拐吕冷笑一声,右手稍加力气,陈天同气息一滞,蜡黄的脸旋即涨得通红,只听铁拐吕笑道:“李洞宾,你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李洞宾未料到会有如此变故,稍作镇定,威胁道:“你以为制住了太子,就万事大吉了么?”
  铁拐吕摇了摇头,故作失望道:“看样子李仙友并未有我想象中的那般聪明。”旋即提高语调,高声喝道:“东方让,太子一死,你当如何?”
  东方让心机深重,岂会不知其中利害。自己是与太子一路,太子一死,自己的利用价值便大打折扣,哪怕最后杀了陈皇,最后还是不免被通仙教当做替死鬼,将谋反的罪名往自己头上一扣,万事皆休矣。
  “放下兵刃,莫要伤了太子……”东方让心知肚明,此番无计,只可先行妥协。
  “东方让,你……”李洞宾不甘就此罢手,仗剑拦在铁拐吕退路上。
  “我说……放下兵刃!”东方让重复了一句,手却按在剑上,眼中已对李洞宾充满了敌意。
  李洞宾无奈,只得往左退了一步,让开一条缝隙来,眼中杀意尽显。
  铁拐吕笑道:“太子殿下,老哥我腿脚不便,暂时拿你当拐杖啦……”陈天同冷哼了一声,旋即被铁拐吕胁迫,一瘸一拐的往后退去。
  群英卫见局势扭转,无不大喜,纷纷猜测这铁拐吕是何人。刘玄彬与茅永年亦面面相觑,最后齐齐望向郑麒麟。
  可郑麒麟依旧负手而立,面带微笑,并不答话,双眼注视着铁拐吕,神色欣然。
  待退到寝宫门前,铁拐吕才朗声喝道:“大内群英卫前天字堂堂主吕真骏,幸不辱命,特擒废太子陈天同前来报道!”
  一言甫毕,铁拐吕满脸烂疮的脸上留下两行清泪来,十二的忍辱负重,委曲求全,到了今日,总算守得云开见日出。
  “是吕堂主!”
  刘玄彬与茅永年又惊又喜,朝他脸上凝望半响,不禁眼眶微红,齐齐拜道:“堂主,这些年可苦了你了。”
  吕真骏原是二人上级,往日多有提携,待二人甚厚。为了潜伏于盗窟邪教中,隐姓埋名,吞炭变声,漆面毁容,自断右腿,其面貌与声音实在变化太大,若不是听他自报身份,二人决计认不出来。
  十二年未见,不想人称“玉面绝影”的天字堂前堂主竟变成了这般模样,群英卫不少老弟兄纷纷流下泪来。
  吕真骏走得近了些,郑麒麟瞧他模样,眼角湿润,喃喃道:“回来了就好……”
  韩香子将手中折扇一收,往前迈出一步,阴狠道:“吕堂主真是好手段,竟把我也骗过了……”
  二人曾交手数次,韩香子只道此人武功高强,不弱于自己。没想到吕真骏竟是顾忌自己原来群英卫身份,有意相让。若真要死斗,必逼得自己显出真实武功不可。
  离真相只差一线,韩香子心中又是侥幸,又是惶惧。
  “彼此彼此……”吕真骏旋即低头向郑麒麟歉道:“属下失职,未将此内奸揪出,不想害了高齐天……”
  郑麒麟摇了摇头,淡淡的道:“捉人拿赃,群英卫毕竟不是江湖游侠,做事有自己的规矩,这怨不得你……”
  “属下已在太白居留下消息,齐王与宋王想来无碍,只是今夜刺杀圣上计划,连属下也是最后一刻才得知,还未来得及告知便……”
  郑麒麟摆了摆手道:“无妨,自有人能看破此局,老夫相信他们……”
  “是属下多虑了……”吕真骏手扼废太子,望着郑麒麟,心中越发敬重。
  “什么!”吕真骏与郑麒麟适才对话,似有意让场上之人听到。
  李洞宾听闻自己全盘计划,早已被吕真骏提前泄露了出去,心中又羞又恼,回头对兰采和厉声道:“兰采和!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兰采和愤愤道:“你们都骗我……都骗我!”
  那日在太白居,吕真骏本是与兰采和相约碰面,不想遇到了丛不语和莫诚。事后得知莫诚骗得兰采和信任,竟将李洞宾的一分身给绑了出去,不禁哑然失笑。
  兰采和因此事被其师禁足,闷闷不乐,心中却怎的也不相信请他吃饭,言语和气的莫诚会是坏人。其后吕真骏便趁机与兰采和攀起交情来,几顿饭下来,哄得他开心,便从他口中套出了他与莫诚在太白居约定的秘密。
  吕真骏心知地字堂已成宋王心腹势力,自己一直与郑麒麟是单线联系。如今却多了一条可以向他人传递消息的渠道,郑麒麟觉得此地甚妙,若有紧急事态发生,吕真骏亦可传出消息来,遂让其好好利用太白居一线。
  事先吕真骏亦与兰采和约定好,绝不把太白居之事告诉与第四人知晓。兰采和心思单纯,赤若孩童,当即与吕真骏拉起钩来,当他是除莫诚外,第二位知心好友。
  兰采和接连被欺骗,心中气苦,如今又被李洞宾言语呵斥,委屈得快要哭出来。
  李洞宾心中却是回想起章果老的话来:“我通仙教在大陈立足未稳,群英卫中又不乏远见卓识之辈,仅靠我‘正八仙’之力,贸然行事,怕是大业难成……”
  李洞宾冷冷一笑,“章老头,连你都这般说了,我又岂会没有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