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底色

  背后那人影桀桀怪笑,将披在身上的斗篷掀开,露出一张蜡黄消瘦的脸来,那人不过四十余岁年纪,其貌不扬,却也是一副亲和儒雅之相,决计教人想不到,此人竟是人称“古之饕餮”的废太子陈天同。
  “郑大人真是好雅兴,您是在等我么?”
  郑麒麟冷冰冰地道:“闭嘴,老子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你!”
  陈天同阴恻恻地笑道:“郑大人不念着我,我可是天天念着您。”
  郑麒麟冷笑道:“那抱歉了……老子喜欢的可是娘们!”
  “世人愚昧,以为我陈天同最恨的人是我那三弟,可惜他们都错啦……若没有您老人家从中作梗,背地里着人害我。以我那三弟的本事,岂能将我参倒。”
  “郑大人,我可是对您老人家日思夜想,恨不得剥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骨,生吞了你的肉啊……哈哈哈……”陈天同倏而放声大笑,其声凄凄,仿若是一只刚从鬼门逃出的怨鬼一般,阴狠凶戾。
  “哈哈哈……”郑麒麟亦跟着笑了起来,道:“听了你这笑声,老子就知道当初没做错。他娘的笑得比鬼还难听,日后让你当了皇帝,还不得吓死那些外国使臣……我大陈的脸面往哪搁?”
  陈天同蜡黄色的脸旋即一白,怒骂道:“老匹夫,你休想活过今夜!”
  李洞宾手执长剑,侧目望了陈天同一眼,似等他一声令下。
  郑麒麟冷哼了一声,讥讽道:“就凭你手下这几个猢狲?”话音刚落,陡然预感不妙,只听“嘭”的一声,高齐天胸前被人猛踢了一脚,登时身若断线纸鸢,直往寝门方向飞去。
  郑麒麟拍地而起,身形疾转,抢在撞上门前,将高齐天紧紧抱在怀里,却见他左肋凹下,满嘴是血,小小的身躯若软绵绵的狸猫一般,气息绝闭,已然死去。
  “丛不语!”
  郑麒麟厉声咆哮,胸口一痛,心中怒火再也压抑不住,一股冲天气息,震得背后寝门吱呀作响。
  电光火石之间,刘玄彬与茅永年来不及反应,待回过神来,见丛不语已和通仙教五仙站在一起。
  茅永年平日在天字堂中人缘最好,见两位好友,一死一叛,酸楚、愤懑、迷茫此时在心中交织,不禁潸然泪下,拔出剑来,对着丛不语嘶声喝道:“为什么?”
  丛不语将手中折扇一打,讥讽道:“真是好笑,茅堂主到了这个时候还要问我为什么……”
  李洞宾是唯一识得丛不语真实身份的,将剑一低,抱拳道:“恭迎韩香子仙友归位……”
  其余四仙错愕不已,方才丛不语击杀高齐天后闪身过来,心中疑惑,此时李洞宾道出了他的身份,这才恍然大悟,纷纷恭贺起来。
  陈天同微微一笑,将手一招,从暗处又走出一人来。那人亦对丛不语抱拳礼道:“谢韩仙长救命之恩。”这人仪表堂堂,眉宇间甚是英武,不是东方让还是谁。
  事发之前,丛不语早料到郑麒麟会有此一出,遂早与东方让暗通款曲,从羽林军中寻得一名样貌身材与东方让相近的小兵来,再以易容之术装得与他一模一样,弄上一颗假人头,借此骗过郑麒麟。
  韩香子摆了摆手,摇头道:“要谢便谢郑大人,若不是你太过自负,否则凭我这不入流的手段,哪能骗过老成精的‘春秋扛鼎’来。”
  郑麒麟轻轻将高齐天的尸体平放在地上,没眉目低垂,心中懊悔不已,斜睨怒道:“是老夫小看了你……”
  “郑大人,我知道你早就怀疑了我,可惜你心肠太软,非要搜寻出什么证据来。若非如此,我又怎能将计就计,故意留下一些线索,好证明自己的‘清白’。”韩香子长叹了一声,脸上满是戏谑。
  东方让旋即凝聚内息,猛然喝道:“羽林军听令,郑麒麟陷害太子,罪证确凿。尊太子令,随我诛杀此贼!”
  东方让乃是橙云境二重,此番真气激荡,声若洪钟,教在场之人听得清清楚楚。羽林军听闻自家统领无恙,不禁欣然。
  东方让平日里将这羽林军经营得如铁桶一般,此番随驾又全带的是亲信心腹,顷刻间,竟有九成重归其麾下,纷纷调转枪头,将五百群英卫团团围住。
  剩下一成,有一半是因方才与通仙教众拼杀伤故,未来得及做反应。还有一半心中踟蹰,举枪茫然,不知该如何是好。李洞宾阴鸷一笑,右手凌空一斩。通仙教众得令,立马反扑,将剩下那群迟疑的羽林军尽数斩杀,如此一来,祈天殿前,再无第三种势力。
  通仙教早对今日之事筹谋甚久,精锐尽出,足足有四千之数,加上东方让四千五百余名羽林军,场上八千多人已将祈天殿寝宫围得水泄不通。
  陈天同见局势尽在自己掌握之中,不由得猖狂大笑起来,“郑麒麟,你可曾想过自己会有今天!”
  郑麒麟冷冷将众人扫过,怒而生狂,傲然道:“呵呵……就这小场面,比起老子二十五年前那一战,怕是连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刘玄彬往前迈出一步,凝气吼道:“群英卫,结三才阵!”比起东方让方才那一喝,高了何止一倍。其声若从静谧山谷中落下一道霹雳,震得那八千逆贼耳膜嗡嗡作响,悚然不已。
  五百群英卫回收阵仗,集聚寝宫门前,三人一组,三组一小阵,三小阵为一大阵,气势凛然,即使面对数倍之敌,依然毫无畏惧之色。
  大陈皇帝听闻外边动静,已然转醒,只听刘公公坐在地上,抱着凳子腿颤声道:“废……废……太子……真的……反啦!”
  陈皇精神一振,双目如炬,此时方显出帝王独有的镇定之色,心中一半是忧,一半却是恼,仿佛适才美梦被人打断了一般,皱着眉头朝门外喝道:“郑老头,外边还要吵多久,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他娘的……你自己养的白眼狼在外边乱嗥,吵吵嚷嚷的还怪我咯?”郑麒麟回头啐道,形骸放浪,如与同村老头斗嘴较劲一般。
  “那就替老子把他的嘴给封上,再替老子抽他几巴掌!”陈皇说完这句话,眉头紧锁,嘴角却蕴笑,不知是喜是悲。外边有不孝子,更有刀斧之祸,可心中却踏实无比,了无恐色,自己也说不上这种感觉由何而来。
  男儿烈,到死心如铁,算平生肝胆,因人常热。
  或许……生在帝王家,亦有所谓的江湖底色……
  “呸……想得美,自己的种,自个儿教训去。老子才懒得替你教儿子……”郑麒麟又回怼了一句,继而又对陈天同喝道:“听见没,你老子让我来抽你……”
  “疯了……”
  “疯了……”
  两句“疯了”,几乎异口同声的响起,只不过一句是门内的刘公公抱着凳子腿,颤颤巍巍的念叨,另一句却是门外陈天同举着手中剑,不可思议的一声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