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红枫
时值初旭，日头不暖。秋意渐凉，马蹄飞扬，顿觉冷风瑟瑟。莫诚将若儿裹紧，安抚道：“等过了前边那片枫林，便要到家啦……”
那片枫林本是建陵城郊一景，名曰“爱晚枫”，取自唐代大诗人杜牧《山行》一诗：“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居住在建陵的迁客骚人好日在暮时分，相约前往此处，把酒高歌，以文会友，乃是清雅文汇之地。
莫诚纵得马来，但见枫叶流丹，一簇一簇地明媚如火，灿若绯霞，艳如喜锦，晨光熹微，把二人脸映衬的通红，确是极美之地。只不过道上却无一人，想必文人墨客还在睡梦之中，只慕晚景，不屑枫林朝晨罢了。
临近京城，莫诚有意放慢了速度，想好好观一观眼前这幅热情如火，生机勃勃的秋色美景。待走到枫林中途，忽而心中隐隐不安，实觉林中不该如此静谧，明明是晨光绚烂，万物初醒之时，竟连一只鸟儿都没瞅见。雾气弥漫，仿佛深藏萧杀之气，不禁让人后背阵阵发凉，着实诡异。
一阵秋风掠过，吹散了些林中雾气。前方一老头，双手横持拐杖，身子缩得如小酒坛一般，倒骑毛驴而来。驴蹄踱在林中青石板路上，发出“滴笃滴笃”的怪响。莫诚心中一凛，按紧了腰中击鼓，端坐马上，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如临大敌。
二人缓缓相对，一骑一驴相隔不过数丈，只见那老头佝偻着背，身材又矮又瘦，慢慢地从驴身爬下，踉踉跄跄，龙钟支离，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站在地上喘息不已，驼着背大咳起来。垂垂老态，鬓发皤然，面若枯木，教人看了可怜。好不容易缓下一口起来，却见他将拐杖往地上一杵，斜着眼睛对莫诚，不悦道：“现在的后生，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见了长者都不下马啦……”
莫诚见他老迈，心生怜意，遂抱着若儿下马，深深一揖，恭敬道：“小子无礼，见过老先生了……”若儿也跟着轻声喊了一句：“老爷爷好……”
那老者这才面露喜色，点了点头，笑道：“乖娃娃，爷爷带你上街，给你买糖葫芦吃好吗？”若儿攥紧了莫诚的手，摇着头道：“若儿不要吃，若儿要跟着大哥哥。”
那老者似有迎风流泪的毛病，眯着眼睛，用手背抹了抹眼角，随即道：“爷爷也请你的大哥哥一起去，好不好？”若儿还是摇着头，紧扯着莫诚的衣角道：“大哥哥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若儿不要你……”说完便悄悄躲在他身后，似是有些惧怕那老者。
见她有些躲闪，那老者仰天长叹，愀然道：“老朽，老朽啦……一把老骨头，猫儿不亲，狗儿不粘的，不受人待见喽……”
莫诚心知此人绝非泛泛之辈，不愿再听他说怪话，随即问道：“老先生一个人来么？”
那老者叹道：“老朽手下这批后生还年轻，阁下已打死了好多个，老朽实在不愿看到他们再枉送性命。这档子买卖，还是让老朽一人来吧……”
“此人定是那章果老。”莫诚猜出来人身份，手按长剑，柔声对陈若儿道：“若儿乖，去一旁等着大哥哥，千万不要回头看……”陈若儿乖巧的点了点头，小腿轻迈，躲在一棵枫树下。
“真是个美人坯子，可惜……可惜喽……”章果老低眉垂目，拄着拐杖叹息道。
“老先生是怕自己死在这，没机会看着她长大么？”莫诚缓缓将击鼓剑拔出，出言讥讽道。
那老者勃然大怒，喝道：“你这后生，太没教养了！”顿时手持拐杖猛地向莫诚一指，射出一道气劲来。莫诚见这一指劲橙光灼灼，当下凝气于剑，挥剑一荡，拨开那股气劲。口中轻笑道：“呵……橙云境，您老也没看上去那般不中用啊……”
那老者狂怒不已，气息暴增，双袖鼓风，舞着拐杖抢身攻来，敏若猿猴，哪还有刚刚那般老态龙钟的模样。这拐杖被章果老权当棍使，莫诚闻得风声峻急，侧身一避，那杖头如影随形，又朝莫诚左脚踝打去。莫诚急腾出脚来，单腿而立，左脚看准来路，往杖上一踩，右手旋即朝那老者胸前划出一剑，此番抢攻，非逼得他弃了杖不可。
那老者嘿嘿一笑，将手中杖头往前一甩，“铛”的一声，正好与莫诚来剑相击。这拐杖通体漆黑，被那老者使来，灵动迅猛，竟轻若无物。莫诚原以为只是老根做的杖，没想到这杖身竟是精铁所铸，颇有分量。恰应如此，顿觉虎口微微阵痛。
杖头被莫诚一剑弹开，又回到了那老者手上，曲臂一振，那杖尾猛然一抖，莫诚暗道不好，连忙松开脚去。但见这青石板砖竟被这股暗劲震得粉碎，刚才若不及时收脚，定要被废了不可。莫诚笑骂道：“老头，火气可别这么大，您这样可活不长……”
那老者不理莫诚，又横扫他足胫，杖声飒然，莫诚连忙跃向一旁，道：“老头，你矮归矮，也别光打我脚啊……”章果老横眉冷对，斥道：“要打便打，你这后生说这么多话干甚？”登时调转杖头，向莫诚嘴巴杵去，直想将他满嘴的牙齿打落，教他不能再说话。
“谁说打架不能动口的啦，君子动口不动手，是你这老头不讲究。”莫诚侧头闪避，长剑贴着杖身往他手腕处削去，此刻已用上“兑剑”粘力，让他一时无法撤杖。章果老见杖突然不听使唤，蓦然心惊，暗赞这后生有些手段。当下又将杖头一甩，道：“后生，这么喜欢这把杖，老朽便送你啦……”
这老头善使那悬空杖，杖头在空中划了个半圆，直扑莫诚面门，莫诚心知厉害，急忙回剑一格，刚好卡在那杖头把手间，百八十斤的铁杖如转盘子杂耍般，在莫诚剑上转着圈圈，随即笑道：“在下身体矫健，暂时还用不上，等你入了土也能当个陪葬品，还你……”当即看准时机，往章果老身上奋力甩去。
这拐杖本身就甚重，再加刚才旋转之力，此般甩出，力若千钧，一旦触之非死即伤不可。章果老猿臂舒展，轻轻松松的将杖身握住，继而轻轻巧巧地在地上转了一个小圈，便将力道卸了大半。牵引着余劲，举杖疾疾向莫诚右肩点去。这一接一转颇见功夫，卸力之柔，引力之巧，非数十个寒暑苦练不得，通仙教八仙称号，也绝非浪得虚名。
章果老这回手一击，刚猛无俦，莫诚不敢硬接，生怕折断了手中击鼓剑不可。霎时脚步急转，手掐步诀，使出一招“星移漏转”来，身形一晃，兜转在章果老身后，紧接着“巽剑”跟出，若狂风暴雨，朝他背后大穴连连刺出十余剑。
章果老见势不妙，猛地往前一扑，旋即挥杖于背，舞得飞转，如在身后立了面铁盾，密不透风，铛铛铛的将来剑纷纷格下，回头骇然道：“好帅的身法，好快的利剑，好狠的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