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遗念

  击鼓霜刃已是殷血沥沥,莫诚侧目斜睨,惊得一众教徒栗栗危惧,纷纷往后退去。
  门道狭窄,这一退不打紧,后面人看不清前边状况,前边一退,后路却极是紧凑,比肩继踵,一人站立不稳,朝后一倒,连带着旁人,一时如骨牌一般,接二连三的跌倒了下去。模样狼狈,常威几人顿时哈哈大笑。
  王五嘲讽道:“快滚吧,杂碎……莫在这里送了性命,你们爹妈可是会哭的……”王五还记得方才陈若儿那句童稚之言,甚感有趣,遂引借了过来。
  通仙教众徒群龙无首,如此一跌,哪还有气势再战,慑于莫诚实力,顿时一哄而散,涌出门外,逃了命去。
  莫诚深知此地不可久留,应快速渡了洛水,前往建陵,以免再生变故。将剑一收,忙向小二询问道:“小二哥,能让舟子先送我们渡河么?”
  小二道:“大爷,此事却为难了小的,渡河的舟子怕还在家中睡觉,非要等到巳时不可。”莫诚见晨光熹微,想来还未过卯时,一时烦闷不已。
  “恩公莫急,我家朱三弟出身渔家,曾作过几年舟子,咱可送恩公过了河去。”常威深感莫诚恩德,又对他功夫极是佩服,大有交好之意。
  莫诚谢礼道:“有劳朱三哥了……”这五人年纪均比莫诚要大上许多,莫诚遂以兄长相称。五人见莫诚一身绝技,仍是如此恭谦,敬意更甚,即刻找了店家要了渡船,随莫诚一道出了门去。
  待上了渡船,莫诚将蒙在若儿眼上的布解开,又怕一会儿风高浪急,吓到了她,柔声安抚道:“若儿,渡过了河,离家便不远了。一会儿坐船可好玩了,晃晃悠悠的,比荡秋千还要过瘾。”
  陈若儿乖巧的点了点头,眼见这渡船虽不及官船那般雄伟壮阔,小小一叶,坐在里头离江水甚近,顿感新鲜,童稚盎然,直觉得跟着莫诚,有种说不出的趣味和安逸之感。
  朝日初升,倒也风微浪迟,江面波光粼粼,甚是平和。若儿挽起袖子,将小手伸进水中,咯咯的笑道:“大哥哥,若儿给你抓小鱼吃好不好。”莫诚爱怜的摸了摸若儿的小辫,学着她的话道:“你捉了鱼妈妈鱼爸爸的孩子,它们也会哭的。”
  “啊呀……那若儿不抓啦……”若儿急忙将小手一抽,吐着小舌头,一副生怕犯了错的模样,极是娇美可爱,又道:“大哥哥,这江水是不是鱼儿的眼泪?”此言一出,惹得船上一众大汉放声大笑。
  莫诚与五人畅聊了一阵,常威老成持重,担忧莫诚安危,随即道:“恩公,通仙教贼人定不会善罢甘休,据我所知,已有大批贼人涌入了建陵城,恐怕有大事发生,沿途须多加防范才是。”
  “常大哥可知贼人有多少人马?”这批贼人竟敢连齐王府郡主都敢掳了去,又急调人马进京,势必有所图谋,莫诚久不在京城,信息闭塞,不免担忧了起来。
  “这个在下也不敢确定,不过依洛水渡形势,少说也有数千人进了京啦。”莫诚点头称是,心道:“这郑老头到底搞什么名堂,放那么多贼人进来,是何道理?”
  常威瞥了陈若儿一眼,心道:“这孩子颇具贵气,举止有礼,想必不是寻常人家。”又见莫诚对她眼中满是怜惜,料定莫诚是官宦人家的护卫,一身卓绝武功,却被圈养与深府之中,着实可惜。否则凭他身手,早已在江湖扬名立万,心中犹豫,要不要约他一起投奔欧阳元去。
  “唳……唳……”船到江心,突然出现一只海东青在众人头上盘旋,阵阵清啸后,又往北飞去了。
  李四旋即色变,惊诧道:“不好,这鸟怕是贼人所驯,查探我等方位来啦……”
  听得李四之言,常威不再犹豫,抱拳道:“恩公,前路必有贼人埋伏,贸然前去,必落了圈套。藏兵山庄欧阳少主勇武非凡,正在北境募兵,抵挡迭剌蛮子,咱一起投奔了他如何?以恩公身手,必得欧阳少主赏识。”
  莫诚摸着腰间葫芦,思念起张大牙来,面对这滔滔江水,浊浪排空,一时感极而悲,沉吟道:“无微情以效爱兮,献江南之明珰。虽潜处于太阴,长寄心于君王。忽不悟其所舍,怅神宵而蔽光。”
  常威不懂莫诚所吟,还欲再劝,李四道:“大哥莫再劝了,恩公刚才所吟的是曹子建的《洛神赋》,大意是说见到旧人所遗之物,自己虽处于颠沛流离之际,仍不会忘记旧日所托,一时深感惆怅罢了。恩公乃至情至性之人,必与人有先约,咱岂可坏了恩公的规矩。”
  李四所言极是,正中莫诚心坎。张大牙临死前让自己好好辅佐齐王,如今小郡主有难,又岂可抛下她不管。哪怕前路刀山火海,一路荆棘,有千难万险,那也得逢山开路,披荆斩棘,杀出一条生路来,虽九死而无悔,此诚乃大丈夫。
  莫诚心意弥坚,那五人也不再多言。待舟楫靠岸,那五人还欲护莫诚一路。但见前路茫茫,死生未知,莫诚不想五人在此处送了命去,婉言谢绝了常威的好意,一行人便在洛水滩上分别。
  此地名曰“宓妃渡”,传说她是洛水之神,昔日诗人屈原与文采风流的曹植都曾为她著下名篇。莫诚低头见陈若儿临风绰约,宛若一朵雏菊,长大后必是娇俏如仙般的人物,心中暗祷:“但愿宓妃见我带了一位小洛神来,天灵感念,能护得她周全。”
  宓妃渡离京城建陵还有四百多里路程,以莫诚脚力,约摸两天一夜便可到达。刚下了船来,又要行路,莫诚怕若儿年纪幼小,吃消不得,关切道:“若儿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再赶路?”
  陈若儿道:“若儿不累,大哥哥对若儿很好,若儿很欢喜,一点都不累……”
  莫诚之前怕触碰到若儿痛处,隐忍不问她被俘缘由,如今朝昔相处,知若儿年纪虽幼,却懂事听话,性格坚毅,旋即问道:“若儿,那些坏人是怎的把你掳劫去的。”
  陈若儿低着头道:“若儿那天一个人在后院里玩竹马,后来有几个穿黑衣服的坏人从院子墙上跳了下来,就把若儿抱走了,等若儿醒来,就看见大哥哥啦……”
  莫诚心中气恼,暗道:“王大哥他们怎可如此大意疏忽,让贼人想进来便进来,闹出这等大事,如何交得了差?”又想:“王大哥也是齐王府的老人了,心思缜密,绝不会犯如此错误,此事颇为奇怪。”
  当下通仙教众入京,小郡主被俘,群英卫毫无建树等几团疑云在莫诚脑海中久散不去,越想越是怪异,隐隐这几件事似有关联,京畿重地,必有重大阴谋。眼下迟疑不得,遂抱着陈若儿疾疾往北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