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逸闻
天蒙细雨，西风一吹，教人阵阵生寒。待到了洛水渡，莫诚心中迟疑，若渡了洛水，继续往北行，便是回京都建陵，若顺洛水往东而去，便是往泉陵方向。当初在升龙台，风云际莫名其妙的出手暗算，思前想后，怎的也没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他，遂百思不得其解。
天色已暗，见渡口附近有一家酒舍，莫诚心道：“看样子今晚得在此处打个尖儿了。”便提剑往那家酒舍走去。
走到门口，一小二拎着茶壶迎道：“客官，您是要喝酒还是住店？若是要住店，最近可不巧了，咱小店的客房可全都被人订喽。”莫诚进来将店内环顾了一圈，此刻大厅熙熙攘攘的坐了不少人，人声鼎沸，甚是嘈杂热闹。
莫诚自忖：“此番先将就一晚，保暖了肚皮再说。”便道：“那就先来些吃食，再打三斤酒来。”那小二欣然允诺，招呼着莫诚在一角落空桌坐下。
邻桌坐了五个魁梧汉子，服装各异，正把酒言欢，神情亲热。莫诚听得他们几人声音洪亮，似有些修为功底，只听一人骂道：“他妈的，也不知是那路的王八犊子，早早把客房定了，害得咱哥几个要在这吹风抖腿。”
又一人道：“胡二哥有所不知，这洛水渡也不知何故，蓦然多出许多渡客来，近来一月，少说也有千把人了。我刚听那小二的说，似来了什么大户，早早便将这客栈一个月的客房全给订了。”
“此事我也听说了，来人全往建陵方向去，怕是要出什么大事了。”那人夹了一片牛肉，边嚼边道。
那名叫胡二的笑道：“李四弟说笑了，这建陵可是皇帝老儿的地盘，别的不说，就冲群英卫的名号，谁敢胡来？哪会有啥大事哟……”
但提及“群英卫”三字，莫诚心中一怔，侧耳倾听了起来。只见那名叫李四的又道：“常大哥，咱五人就数您最是见多识广，您给分析分析，说道说道……”
那姓常的听得有人吹捧，甚是得意，兀自饮了一口酒，故作神秘地道：“李四弟说的没错，这朝廷是要变天了……朱三弟，王五弟，把那日你俩看到的情形都跟大伙说道说道吧。”
朱三竖着拇指往身后一指，压低了声音道：“你们可知道这客房里住的是谁？”胡二与李四面面相觑，猜不出个所以然来，被吊足了胃口，王五性子最直，见朱三愣是不答，啐道：“这破关子有什么好卖的，不就是通仙教的人么！”
胡二与李四惊道：“通仙教！”姓常的连连作嘘，悄声道：“喊什么，可别让那伙人听着了，那些人神秘兮兮，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儿。”
王五道：“常大哥说的是，前些时候我与朱三哥在凤阳道护个镖，路上正好撞上了这批人，那领头的嚣张跋扈，竟要查咱运的镖。这他妈的是什么江湖道理，我们唐大镖头好歹也是黄海二重的高手，在徽州一代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上前要和他们理论，谁知却被那领头的一刀削断了胳膊……”
朱三接着道：“是啊……兄弟们见状，立马吓得不敢做声，任他们翻检，得亏这次是给京城黄家老爷修园子用的一些太湖石与黄花梨木，忒个笨重，若是些真金白银，恐怕非得劫了不可。”
胡二疑惑道：“你们咋知道他们是通仙教？”
王五似想起了什么屈辱的事，连往地上啐了三口唾沫，道：“他娘的，那些个畜生见镖不好劫，却让咱脱个赤条条，将身上盘缠都抢了去，临走那领头的笑道，说是咱给通仙教捐了妄念，将来会什么‘仙福永寿’，我去他娘的嘞……”
听到这些话，莫诚双眼微迷，心中确定是通仙教无疑了，只听那姓常的又道：“这几年通仙教在别的地儿根子扎得深，靠着一些坑蒙拐骗的手段发了家，不断招兵买马，渐渐也形成了些气候。我看这四门三山两山庄的江湖格局，还得加上这么一教咯……”
李四又问道：“好端端的，召人往京城去干啥，这般大张旗鼓，当群英卫是吃素的？”
这一问却问到了莫诚的心坎上，那姓常的又道：“群英卫知道了又能怎样，人家分批进城，又不坏了江湖规矩。况且京城官员里有不少是信教的，群英卫再强，能抵得过百官？庙堂有庙堂的规矩，这年头，玩刀的可玩不过玩印的。”
朱三道：“常大哥说得对，但是群英卫那伙人也是吃干饭的，尤其是天字堂堂主刘玄彬，‘双刀阎罗’的称号可不是白叫的。天塌下来也由他们顶着，咱哥几个操哪门子闲心……喝酒喝酒……”
无人齐干了一杯，李四话锋一转，道：“咱哥几个也算有些功夫底子，老给人接一些押镖送货的苦力活，终究也不是个事儿，咱要不也去群英卫试试？”
朱三笑道：“就咱这微末功夫，就别去送死了，群英卫那活不是咱能干得了的。好生生的活着，不给家里人添乱，就算是造了大福了。”
胡二点了点头，赞同道：“就是……穿了群英卫那身皮，从此就是朝廷的人啦，哪有在江湖上这般逍遥快活。常大哥，九大门派有搞头么？咱投奔他们去也不错呀。”
不待姓常的答话，王五插嘴说道：“咱可以去义理山庄投奔段津渡公子去啊，段公子年纪轻轻，便将义理六艺融了三艺，这等天资，江湖同龄人怕是无人可比，据说此人宅心仁厚，说一不二，素有‘小曾参’的美誉，投了他去应该不差。”
莫诚适才听得通仙教动向，心中颇为忧虑，此时他五人话题一转，说起江湖逸闻来，大感兴趣，小二已将酒肉送来，独自斟了一杯，寻思：“曾参可是儒家‘宗圣’，我年幼时师父还讲过他杀猪教子的故事来，告诫我们为人须诚信。这位段公子有此称谓，想必有其过人之处了。”
李四却摇头否决道：“不好不好，义理山庄去不得。别的不说，王五弟我拿支笔给你，让你写出自己的名字来，成不成？”
王五顿时惶恐，连扇了自己几个大耳刮子，道：“妈呀，忘了还有这茬。李四哥，你就当我刚才放了个屁，叫我拿笔写字，还不如让我光着腚去敲寡妇门，万一人家瞧我长得俊呢……”
“哈哈哈……”众人听之大笑，胡二道：“太兴四公子，义理山庄段公子只是其一，还有其余三位公子呢。”
太兴乃是当朝年号，江湖上年轻一辈已展露头角，其中最为盛名者有四，并称“太兴四公子”，隐隐有和当年“正始五杰”一较之势头。
朱三道：“我看咱去白虎门吧，白虎门声望正隆，未来一统四门，亦不是不可能啊。而且其门主商别离膝下就只有商无逝一子，商公子求贤若渴，广纳群雄，手下能人异士颇多，咱跟了他去吧……”
“不行……”李四依旧否决道，“咱哥几个身手，打发几个山野蟊贼还成，若去了白虎门，商公子手下人才济济，咱几个又算个屁啊。将来真要吞并其余三门，咱身份低微，去了非当炮灰不可。”
众人一想此中环节，不由称是。胡二道：“那咱去投奔剑浮山关河冷去，此人武功卓绝，素有侠名，关公子还救过我一命，去了绝不会亏待咱。”
其余四人瞠目结舌，似从未听他说起过，李四道：“此中环节咱哥几个可不知，胡二哥你快给咱说道说道，这事您可瞒了咱兄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