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党争

  丛不语这一声如平地惊雷,二层在座的客人皆纷纷停箸而望,莫诚心中一恼:“既是大事,怎可如此大声,还不叫外人看了笑话。”急忙拱手环拜了一圈,旋即低声对丛不语道:“丛队长,小声些说……”
  丛不语自知失言,不禁捂嘴自责,拖着凳子与莫诚坐到一边,举起羽扇遮面,轻轻道:“三天前,咱群英卫指挥使郑麒麟大人在自己府中遇刺啦……”
  “什么?那……郑大人打紧不打紧……”此等消息真是叫人惊耳骇目,堂堂群英卫指挥使竟会在家中遭人行刺,何人竟会如此大胆,顿时诸多疑云,萦绕心头。
  “郑大人自是无碍,他那一身功夫,谁可伤得?只不过这群蟊贼好生猖狂,竟敢行刺群英卫指挥使来,自大陈建国八百年,这还是头一遭……郑大人亲手毙了几个贼人,本又活捉了一个,谁知那贼人自吞了牙中剧毒,一命呜呼了。而且那群贼人有意隐藏自己功夫,杀人从不用二招,饶是郑大人也看不出路数来,还真叫个死无对证。这不,此等惊天大事,我便被咱堂主急招回来了……”
  听完丛不语之言,莫诚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不见了队长与茅大哥,二人定是彻查此事去了。娄姐姐有孕在身,此事又关联甚大,堂主必是担忧娄姐姐,也没与她说……”旋即又问道:“丛队长,依您之见,那群贼人刺杀郑大人的动机是什么?”
  “你这话确是问到点子上了,咱群英卫除了捍卫江湖平衡外,还负责监察朝廷六部,关系到那么多人的生死利益,若论起仇家来,那几天几夜也数不完。要说起动机,谁都有可能,但胆子大到要置郑大人于死地,只有一件事有可能……”丛不语当即把话头一止,游目四顾,甚为谨慎了一番,才道出个字来:“党争。”
  见莫诚一脸疑惑之色,丛不语又轻声道:“我同你讲咯,太子被废,储位一空,如今你往朝堂上一站,兀自分成两绺。宋王和齐王表面上和和气气,底下不知都斗成什么样子了。就说宋王吧,朝廷上六部他一人便控了四部,加上多年势力根植,赢面最大。但越是如此,他手里能干净得了么?”
  莫诚思虑了一阵,道:“丛队长的意思,宋王最有嫌疑了?”
  丛不语冷笑了一声,道:“那也不能这样说。齐王虽看上去势力最弱,但多年积攒下来的‘仁王’头衔可不是盖的,都说人心思‘齐’,倒也不是一句空话。况且你以为齐王就真这么仁义么?你可没见到当时他扳倒太子时的那副狠劲,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哟……你想,若郑大人手中掌握了齐王不轨的证据,曝将出来,到时候人心一失,齐王还拿什么去和宋王争?”
  丛不语顿了一顿,又摇头轻叹道:“可惜郑大人只忠于当今皇上,对此党争甚是厌恶,两不相帮。想要在朝廷上明哲保身,谈何容易?唉……本是江湖人,却插手庙堂事,还想不惹一身骚,笑话……真是笑话……”说完将杯中酒水一饮,神情霎时间变得萧索苍凉。
  “若真是涉及党争,郑大人遇刺一案,也只得吃个哑巴亏了。”莫诚心中寻思,又想:“我虽是齐王举荐而来,但这池子浑水还真淌不得,宜早日寻得师门消息,脱开身去才是上上之策。”
  正思量着,楼梯间突然传来一阵“咄咄咄”的杖击木板之声,越传越近,似要上得楼来。
  丛不语脸色一变,对莫诚道:“通仙教妖人来也,你且当不认识我,一会儿发生什么,权当不知,勿要插手,切记……”话音刚落,丛不语身形一闪,又坐在刚才位置,羽扇轻摇,神色冷漠,似从未见过莫诚一般。
  莫诚心中一奇,寻声望去,见一拄拐壮汉一瘸一拐的上得楼梯来,头顶全秃,两边鬓发曲卷,满脸烂疮,胡须邋遢,身上敞着一件青色短掛,袒胸露乳,一身彪肉,在肚子上叠起两道褶来。那柄乌黑的铁杖似颇有分量,一咄一咄的杵在地上,莫诚直感脚底微震。
  那瘸腿壮汉兀自在楼上环顾了一阵,见到丛不语却嘴角含笑,正欲说将什么,可突然眼神一转,又在莫诚身上细细打量了起来。只听丛不语在身后阴恻恻的道:“铁拐吕,你我真是冤家路窄,爷爷我走到哪,都能遇到你这个丑汉,好不扫兴。”
  那瘸腿壮汉道:“别说什么冤家路窄了,丛爷分明像条狗儿一般,跟了在下两个多月。你我大大小小比了不下十五场,丛爷胜不了我手中这柄乌钢杖,我也胜不得丛爷手里那柄羽扇,怎的?丛爷今个兴致高,还想再比一番么?”
  莫诚听二人对话,心中猛然一惊:“铁拐吕,莫不是与李洞宾一样,是通仙教的八仙之一。丛队长原来一直在追踪此人,听他口气,甚是不惧,此人竟能和天字堂队长战个平手,怪不得丛队长让我作壁上观……想必怕是波及与我……”
  丛不语道:“此地狭**仄,汝之杖法施将不开,爷爷不占你便宜,另寻场地比斗一番如何。”
  铁拐吕笑道:“丛爷分明是怕伤了无辜人性命,宅心仁厚,我便承了你的美意,请了……”说完便拄拐一跃,轻轻地踏在莫诚桌上,又从窗上跳了下去,身形灵巧轻盈,哪里像是瘸腿之人。
  丛不语跟上前去,在莫诚耳边轻道:“此地不宜久留,速速离去罢……”说完亦与铁拐吕一样,踏着桌子跳窗追去。
  莫诚凭栏远眺,见二人身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中,寻思:“丛队长定是怕我碍手碍脚,遂才让我离开,我岂可让他小瞧了,让我走我偏不走,反正我又不归属于他。”
  联想起之前通仙教的事来,莫诚胸中一阵憋闷,顺畅不得,如今又被人小觑,大感忿忿,一拍桌子呼喝道:“小二,再来一壶桂花清酿……”
  过了约一个时辰,莫诚酒意正酣,又见板梯间一阵“咚咚咚”的巨大震响,莫诚醉眼乜斜,将来人一看,兀自一惊,酒醒了大半。
  来人是一壮年男子,手提一花篮,丈二身长,膀大腰粗,满脸横肉,头上却梳着两扎羊角小髻,双颊泛红,似抹着两砣胭脂,身上衣服又短又小,极不合体,大半个肥肚子露在外面,甚是怪异滑稽。
  见莫诚正痴痴的望着自己,急忙阔步上前,楼上木板子吱呀呀的快被踩塌了一般。
  朝着莫诚问道:“你也是来聚会的仙人吗?不然你望着我干嘛?”那声音细长尖锐,听上去宛若豆蔻年华的女子一般。
  “仙人?此人莫不是那铁拐吕的同伴?”莫诚见来人问得直接,心下生疑,又见此人憨态可掬,甚好哄骗,转念又想:“我何不诓骗他一阵,也好为丛队长省些力气,对付那铁拐吕。”
  只见莫诚不紧不慢,装模作样的道起通仙教的切口来:“通仙永寿,八仙赐福,兄台又是哪一仙?”
  那巨汉一听,顿时笑靥如花,拍着手喜道:“你果然是仙友,会咱通仙教的话。还好还好,贪睡晚到了些时候,没有错过,否则又得去别地儿寻人啦。我叫兰采和,仙友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