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倔强

  众人一愣,皆抬头向天上望去,唯有莫诚心中雪亮:“队长放出这信箭,便是要招呼着其余弟兄前来围剿了。”心知是因自己救人之故,坏了计策,顿感惭愧。
  李洞宾见风潇潇已放出信号,暗道不妙,立马将毒镖一收,招呼着一众仙姑道子将财物先转移了去,又对场上众信徒蛊惑道:“妖女厉害,本仙要速返仙庭召唤天兵击杀之,尔等若替本仙拦截了她,算大功德一件,本仙去也……”
  “噗”的一声,脚下顿生白烟,一时浓雾弥漫,飘飘忽忽,隐介藏形。风潇潇知他要逃,再也顾不得那么多,当下奔及而去。
  可众信徒见白烟袅袅,再没了李洞宾的踪影,以为他腾云驾雾了去,旋即又是一阵欢呼,哪敢有不从之理,皆以身为墙,纷纷挤作一团,半点间隙都不留给她。
  风潇潇又急又燥,一边挡下来石,一边破口大骂道:“一群蠢货,那妖道说什么,你们就信,都是猪脑子吗?”
  众人一时将风潇潇堵得焦眉苦脸,见她越骂,心中越是高兴,以为立下了大功,更是卖力起来。眼见李洞宾逃之夭夭,风潇潇又追身不上,心中苦闷,登时发起狂来,将通仙教法坛砸得稀巴烂。
  众人还以为那妖女已然无计可施,还道自己大获全胜,纷纷眉开眼笑,欢喜不已。
  不消片刻功夫,群英卫众兄弟拍马赶到,临了逮了一些腿脚较慢的仙姑道子。众人见这一彪人马威风凛凛,气势汹汹,衣着又似官府中人,这才慌了神,不敢再有逾越之举。
  任仕一翻身下马,见风潇潇与莫诚二人身心憔悴,衣上又多泥土灰石痕迹,极是狼狈,不由得惊道:“头儿,你们这是……”
  风潇潇见来了个出气筒子,心中怨愤似找到了宣泄口,便一手揪住他的衣领,一手打落了他的乌纱,积羞成怒道:“二胡卵子,老娘让你说话了么,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明白不明白?”
  “明……明白……”任仕一见大触了霉头,双腿发软,哪还敢多言。
  “啊……”的又是一声大叫,只见风潇潇一边怒号,一边飞奔到那群被缚的道子道姑面前,上来就是一阵拳脚,惊得一众兄弟将她连拖带拽,拉到一旁,纷纷道:“头儿……不可……莫坏了规矩……”
  莫诚知风潇潇气苦,想来落得此般结局,全是因为自己之故,心中歉意丛生,默然不语。风潇潇又兀自咆哮了一阵,才觉心中烦闷稍解,翻上一匹马去,挥鞭一抽,独自回去了。
  待众人返回大内府,将琐事处理完毕后,莫诚便被任仕一领到了天字正堂。
  堂主刘玄彬正端坐在那当头太师椅上,不怒不喜。茅永年下坐其右,亦是不苟言笑。高齐天眉头深锁,似有忧色,其他众兄弟皆落座两侧,噤若寒蝉,神情肃穆。
  唯有风潇潇一人站在正堂中间,并未落座,神色萧索,极是颓废。看这眼前阵仗,是要兴师问罪了。
  “既然人已到齐,堂主,开始吧……”茅永年见莫诚已到,便开口道。
  刘玄彬淡淡的望了莫诚一眼,旋即又朝着风潇潇道:“此次一队功败垂成,你是队长,该作何解释?”声音极淡,透着一股冷气。
  风潇潇躬身抱拳,凛然道:“是属下失职,该当受罚,错就是错了,属下没什么好解释的。”
  “既然如此,来啊……天字堂廷杖伺候……”刘玄彬话音刚落,风潇潇默然不语,双膝一弯,跪了下来,两名执杖的群英卫即刻起身,一左一右,站在身后。
  刘玄彬正要开口说话,莫诚突然站了出来,躬身礼道:“堂主,此次过失,皆是莫诚一人之过,与风队长无关,属下甘负全责。”说完便跪在风潇潇身旁,面无惧色,镇定自若。
  风潇潇斜眸一瞪,轻声斥道:“你在这充什么好汉,快回去……”莫诚却置若罔闻,似没听见般,岿然不动。
  “那好,你既肯担责,也算是条汉子。来啊……风潇潇身为队长,御下无方,疏忽大意,杖责五十……莫诚不较后果,行事失当……杖责二十……”
  莫诚心中猛然一惊,见风潇潇仍要受过,急忙道:“堂主,此事莫诚当负所有责罚,风队长乃是女流之辈,岂可……还请堂主杖我七十……”莫诚本想说岂可在大庭广众之下,脱去裤子受杖责,又顿觉不妥,因此后面的话便凝噎不语了。
  天字堂一众兄弟听莫诚说风潇潇是一介女流之辈,大感好笑,差点“噗嗤”笑出声音来。
  风潇潇脸上一红,深深低下头去,暗骂:“臭小子,就你会嚼舌根……”刘玄彬听得此话,摇了摇头道:“我天字堂赏罚分明,从无男女之别,我且问你,若下次发生同样状况,你又该当如何……”
  莫诚听得刘玄彬如此一问,脑袋一空,自己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当下思绪飞转:“此事皆因我救人而起,当时情况紧急,我若不去救,那书生必没了性命。”
  又想:“当初师门横祸,若有人出手援救,师叔祖又岂会身死,师父师弟又岂会颠沛流离,我又岂会饱受苦楚……推己及人,我怎能见死不救……这不就是侠义么?”
  已得答案,心中自若,莫诚昂首傲然道:“若下次同样如此,莫诚仍会挺身而出……”
  “放肆……”刘玄彬突然起身,对着莫诚戟指怒目道:“你倒认为你做的对呐!殊不知这是目光短浅,不顾大局!你虽救下一迂腐书生,却放任那贼首逍遥法外,你可知又会有多少百姓受此人荼毒?救一人而害千万人,这笔账你算不算得来?”
  刘玄彬素来看好莫诚,知他聪慧机智,剑术卓绝,又心正义凛,实乃群英卫不可多得的青年俊杰,有意栽培之。可今见他迷惘于自己的小义之中,浑浑噩噩,糊里糊涂,竟说出此等愚蠢透顶的话来,大感失望,不由得勃然大怒。
  莫诚心中念起自己师叔祖惨死,只盼有人仗义出手,执念甚坚,亦顾不得刘玄彬大怒,正色道:“堂主之言,莫诚甚是认可,可是圣人有言‘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此之谓袭明。’叫我见死不救,视若无睹,莫诚恕难从命……”
  “哼……你若只想成为一名寻常的布衣游侠,我便任你怎样。可你乃是堂堂大内群英卫,身负扶危济困,兼济天下之责。你小仁大义不分,还算哪门子的群英卫!还怎的算我天字堂弟兄!”见莫诚竟敢出言顶撞,刘玄彬怒气更甚。
  茅永年与刘玄彬共事多年,还从未见他如此震怒过,茅永年虽外貌粗犷,却心细如发,知莫诚在他心中地位甚重,又怕刘玄彬性格直率,不善言辞,愤怒间说出什么伤人的绝话来。
  不待莫诚欲辩,当即上前劝道:“堂主,莫诚侠义,其心可鉴。只是堂主所言大义,他一时还难以全明罢了……念他初入我群英卫,不懂规矩,还请堂主息怒……”
  众人见莫诚愿替风潇潇受过,心中已生好感,此方过失又是因救人而起,也算不得什么大错。天字堂兄弟亲如一家,众志成城,见茅永年上前劝说,纷纷起身附和道:“还请堂主息怒……”
  兀自说出这么多话来,一向喜静的刘玄彬顿感神乏,又见众弟兄替莫诚求情,本来心中一宽,却见莫诚脸上仍是倔强之色,暗自渐去的火苗蓦然又升腾起来,怒道:“莫诚,你还是不服么?”
  茅永年背对着刘玄彬,悄悄伸出右手一止,风潇潇亦在他身旁一撞,莫诚哪会不明其意,便不再作声。
  可他表情依旧决绝,未有一丝愧悔,只道是不服。刘玄彬暗道:“不将此子磨砺一番,日后怎生得羽翼来……”旋即心中一狠,冷笑道:“莫大侠既然高义,这七十杖责就劳您受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