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浑水

  一行人走了二十余日,终到了京都建陵。此番多了刘玄彬保驾护航,一路上再无人敢惊扰,出奇的平安顺利。
  莫诚倒是与陈若儿的关系近了许多,这孩子得空便缠着莫诚玩耍,莫诚见其毫无娇贵之气,亦对陈若儿天生烂漫的性格十分喜欢。讲起小时候与师弟们扑兔捉獐,捕鱼耍猴的童年趣事来,往往能逗得陈若儿咯咯发笑。齐王见莫诚甚是能讨自己女儿欢喜,丧母之痛似是冲淡了许多,心中十分宽慰。
  刘玄彬陪护到齐王府门外,遂拱手向各位告辞,与莫诚约定三日后大内府见后,匆匆离去了。王妃灵柩已先一步到了齐王府,王正午受齐王之托,将莫诚安排在大内府附近的客栈中。莫诚知这几日齐王府将大办丧礼,自己不便叨唠,如此安排,甚为妥帖。
  齐王乃玲珑之人,离去时说了不少歉仄之言,神色极为恭谦,倒是大出莫诚意料。王正午将莫诚带到客栈后,自己也陪着住了下来。莫诚知是齐王担心自己人地不熟,特地把王正午这样一位贴身护卫安排了过来,此等待遇,确是把自己当座上宾了。
  待安顿后,莫诚正欲上床歇息,谁知王正午又提着大包小包的敲开了莫诚的房门。打开一看,衣服鞋袜,酒肉点心,宝钞碎银一应俱全。莫诚这才深感齐王的心细如尘,无微不至,由衷地佩服起来。
  王正午见莫诚甚是满意,旋即笑道:“王爷早就对我千叮万嘱,说一定不能亏待了贤弟,贤弟若还缺些什么,尽管和哥哥说一声便是,切莫客气了!”
  莫诚拱手礼道:“王爷如此厚爱,莫诚真是愧不敢当。”
  “哪里的话,贤弟于我王府有大恩,这些不过是王爷的一些小小心意,有什么当得起当不起的。”王正午看着桌上几坛美酒,忍不住舔了舔嘴,又道:“主母新丧,按王府规矩百日之内不得饮酒,否则哥哥我早就要陪贤弟喝个天昏地暗了。”
  莫诚笑了笑,对王正午这样的直肠子,莫诚心底还是愿与之结交的,遂将那几坛酒递到王正午手中,道:“这些好酒放我这那就暴殄天物了,王大哥若不弃,这些酒先存你那,过了百日禁后,再喝个痛快。”
  “那……做哥哥的就不客气啦……嘿嘿……”王正午一时喜笑颜开,他本也不是扭捏之人,当下便痛快的收下了。
  “王大哥,在下还有一事,心中甚惑,不得不与你说来。”莫诚眉头紧锁,本应早就要把此事告知,可惜一路被陈若儿这个小丫头缠得脱不开身来。
  “贤弟,你且说来。”王正午见莫诚神情慎重,兀自往桌旁坐下。
  “王大哥,关于屠龙岗一事,我金牙寨本收到消息,说是废太子有笔赃路子的财物需要转移,途径屠龙岗。大当家的因此才会带着弟兄们伏击,可实际却并非如此,着实可疑也。”莫诚对此事一直心存困惑,张大牙也是因此事身殒。每每想来,深感愤懑,必是有人假传了消息,使了借刀杀人之计罢了。
  王正午一拍大腿,深深的叹道:“唉……贤弟这番话说到当哥哥的心坎里去了。以前只须将那龙旗一打,各路绿林好汉都心有芥蒂,不敢打上半分主意。可这一路走来,当哥哥的就没怎么歇过气,过屠龙岗之前,就已遇过七八路蟊匪,还折了三名弟兄,我一直奇怪此事。今个听贤弟一说,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有人谎报了消息……”
  “蹊跷之处还不止如此。按理来说,太子已倒,怎还可能有势力联络到李枫这样的好手。况且,我见李枫修为不弱,为人又极是势利精明,仅仅只是为一个废黜的太子报仇,这样的理由,在下觉得实在是站不住脚。”莫诚轻敲了一下桌面,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贤弟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谋划,其目的就是为了行刺王爷?”王正午寻摸到此中关键,觉得莫诚推论甚是有理。
  “正是,如此一想,各种蹊跷之事才能说得通了。”莫诚点了点头,神色坚毅肯定。
  “贤弟之言,倒是与我府司马大人推论一致。”王正午点头自语,脸上对莫诚的欣赏之色,又深了几分。
  “司马大人?”莫诚好奇问道。
  “对,正是我府主簿,齐王身边第一策士,司马垂大人。司马大人乃是三年前举孝廉,入我齐王府幕,时年二十有八,学富五车,满腹经纶,才识过人,能谋善断,实乃我府不可多得的一位青年才俊。这一路走来,王爷与其多有书信来往,言及此事,便是与贤弟一样推论。”
  齐王用人向来不疑,又对莫诚才智武功颇为赞许,王正午亦受齐王言传身教,并不拿莫诚当做外人,便如实与莫诚说之了。
  莫诚点了点头,司马垂这个人的名字在心中烙印了下来,接着又对王正午说道:“那背后之人此番功亏于溃,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还请齐王小心提防才是。”
  “司马大人也是如此吩咐于我,我已在王府多安排了一倍的侍卫,况且此处又是京畿要地,群英卫的线报可谓通天,料得那背后之人胆子再大,也不敢在此地动手。”王正午一脸郑重的道。
  莫诚见那司马垂已防备妥帖,事事料敌于先,心中钦佩不已。
  只听王正午突然狡黠地道:“贤弟,我见你与那司马大人智谋不相上下,当哥哥的还想问问你,依你之见,料得背后之人可能是谁?”
  莫诚笑着摇了摇头,自谦道:“在下乃一介匹夫,怎可与司马大人相提并论。不过万事皆有因,而阴谋之事,皆以利益驱使之,齐王若身故,于谁最有利,谁的嫌疑便最大。如今太子已倒,王储之位悬空。而齐王仁义,名满天下,正所谓树大招风,怕是有歹人起了夺嫡的心思了。”
  王正午把桌子一拍,立马竖起大拇指赞道:“贤弟神机妙算,竟与司马大人所说一致也,怪不得王爷对贤弟如此推崇,如今哥哥总算是明白了。”王正午体型庞大,力大无穷,这么一拍,桌子登时“轰隆隆”直响。
  莫诚自忖:“无怪乎齐王对我如此优待,我这一初出茅庐之辈,竟也视作贵宾,这滩子水果然深得很。可如今我已被此事搅入局中,怕再也无法超然处之了。”
  转念又想:“既然大哥对齐王如此推崇,临死亦将我之事托付给齐王,便是无法超然又如何?我信得过大哥的眼光,若真有助力之时,我帮上一帮,也算告慰大哥的在天之灵了。”
  莫诚心中已然决定,若齐王不负自己,自己定然不负齐王。当即问道:“王大哥,不知齐王殿下最大的对手是何人?”
  “贤弟,你算问到点子上了,当今圣上共有四子,废太子陈天同就不说了。二皇子陈天刑,掌管兵部、户部、吏部、刑部四部,为人精明干练,盛得圣上恩宠,乃封为‘宋王’。这三皇子便是齐王殿下,齐王殿下掌管礼部和工部,这点就不消说了。四皇子陈天机殿下乃是齐王的同胞弟弟,正值弱冠之年,刚刚被圣上封了‘梁王’,只是年幼,还尚未在朝中掌权。”王正午娓娓道来,谈及四皇子陈天机时,言语颇为亲近。
  “如此说来,二皇子一人就已执掌了朝中最核心的四部,赢面极大啊……”莫诚轻叩了几下桌面,微眯着眼睛道。
  “唉……贤弟所言甚是,本来户部和兵部是由废太子执掌,齐王殿下因废太子之故受到了牵连,所以这两肥差,圣上便交由二皇子宋王接管了。”王正午已不敢再拍桌子,只得拍腿长叹道,脸上颇为不平。
  “呵呵……如此看来,背后之人是谁,倒也不是那么难猜了。”莫诚看着桌上蜡烛,见一飞蛾扑火而来,双指轻轻一掐,将那飞蛾捏在指尖,旋即轻弹出去,那飞蛾扑闪着翅膀,终飞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