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江湖

  齐王贤明仁德,张大牙一直敬仰非常,自左腿中了李枫一指后,行动不便,便拖着伤腿,始终环护在齐王身边,以防不测,此番便是以身躯挡下了那道红光。莫诚见张大牙受伤,急忙奔去,将他从齐王手里接来。
  李枫全力一击已然落空,心中虽恨恼,却知莫诚、王正午、张大牙等人已无一战之力,自己又重掌了局面,捂着伤口对那群黑衣人命令道:“还愣着干什么,将他们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黑衣人精神一振,立即冲杀过去,黄衣锦卫与金牙寨众弟兄同仇敌忾,合作一处,与来人战成一团。
  突然,屠龙岗上空传来一声清啸,悠远绵长,气势雄浑。王正午躺在地上,似是遇到了极大的喜事一般,艰难地坐起身来,对着齐王喜道:“天佑齐王,来了……他们来了……”
  一众黄衣锦卫亦闻之则喜,纷纷退回到齐王身边,神色甚是肃穆恭敬。金牙寨众兄弟见黄衣锦卫似在等待什么人一般,齐刷刷的朝众锦卫眼神方向望去。果真,从官道中奔出一名橙衣锦袍男子,大步流星,正奔逸绝尘而来。
  李枫听到啸声,举头一看,心中顿时绝望,嘴上仍然喊道:“你们快给我杀啊……愣着干嘛?”
  黑衣人欲拔刀再攻,那橙衣男子早已飞身掠到一众人面前,只见“噌噌噌”的数道寒光闪起,那橙衣男子缓缓将刀一收,“噔”得一声,长刀入鞘,余下十四名黑衣蒙面者都没来得及哼一声,纷纷倒地不起,脖子上兀自冒着鲜血。
  李枫见倒那人面容,惊得连连后退,神色极为惊恐慌张:“不……不……你……你……怎会来此处……”
  莫诚抬头一望,见那橙衣男子头戴乌纱冠,脚踏腾云靴,眉峰似剑,双目如电,薄唇高鼻,一张国字方脸,棱角分明,面上无须,约摸不过三十出头,极是英气逼人。
  那人腰间左右佩着两把刀,左边刀鞘漆黑如墨,右边刀鞘皎白似雪,橙衫胸口处纹着一只五彩狴犴兽,衣襟,袖口处也绣有赤色腾云纹,用料讲究,见之不凡。腰间系着一条黑色兽纹带,带子中间镶着一块红色圆玛瑙,更衬得那人器宇轩昂,甚是威严。
  那人不接话,双眼将周围冷冽地扫视了一遍,见到齐王时亦不行礼,只是将头略微一点,便算是打过招呼。待见到李枫右边胸口上插着一柄剑,目光中却露出一丝诧异,这才开口道:“这柄剑是谁的?”语气森冷,神情冷漠。
  “唉……一时不备,让这小子刺了一剑。”李枫望向莫诚,不禁摇头苦笑,言语中甚是凄凉。
  那人朝莫诚淡淡瞥了一眼,继而又将目光看回李枫,说道:“你真是越来越差劲了……跟着太子,武功竟退步了这么多!”
  “唉……”李枫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猛然抬头,神色甚是苍凉,惨笑道:“群英卫……呵呵,来吧……死在你的手中……我亦无憾也……”
  “好。”那人依旧一副冷面模样,众人只见他将双刀一拔,还未看清他如何收刀入鞘,那人便默默转身朝齐王走去。
  只见那李枫面露笑意,接着便往后一倒,一颗脑袋滴溜溜的在地上滚了几圈,直到陷进官道的路坑之中,才停了下来,一双眼瞪得老大,似略有些悔意。
  “见过齐王。”男子这才抱拳,浅浅一礼道。
  齐王点了点头,口中赞道:“群英卫来的正是时候,阎罗双刀刘玄彬,果真名不虚传。”
  刘玄彬冷目一睨,见除了黄衣锦卫之外,还有金牙寨的一帮子外人,不禁剑眉一挑,似有杀意,冷冷喝道:“你们是何人?在此作甚?”
  王正午已从地上爬起,举袖擦完脸上血迹后,听刘玄彬言语不善,当即解释道:“刘大人,此番多亏了这帮义士仗义相助,不然我等早就抵不住李枫的暗算了。”
  刘玄彬朝着王正午冷哼了一声,道:“你也算是在我群英卫中待过的,怎的如此不济,日后若让我听到你再自称是群英卫的人,莫怪我翻脸无情!”
  “唉……是……大人。”王正午知刘玄彬素来严厉,极重荣誉,几句话便让自已再不得道出自己的出身,只得无奈苦笑起来。
  莫诚见自家兄弟被那人轻贱,正欲还说,可搀扶着的张大牙再也坐立不住,兀自倒了下去,莫诚急忙将张大牙抱在怀里,焦急地道:“大当家的……”
  众人见张大牙倒地,均是一急,团团将莫诚围住,七嘴八舌的关切起来。
  张大牙摇了摇头,众弟兄立马噤声,只听他气若游丝的道:“兄弟,咱怕是不行了……咱答应过等你回来……要请你喝酒……可惜……咱……咳咳……”说话间,顿觉气息一窒,猛的咳出一口血来。
  “大当家的定会平安无事,莫诚等您老人家好了之后,陪您喝个痛快……”莫诚眼眶微红,见张大牙已是活不长了,不由得悲戚起来。
  齐王见众位金牙寨弟兄神色悲凄,遂拱手向刘玄彬道:“刘大人,此人于我有救命之恩,可否劳烦您出手相救。”
  刘玄彬默然不语,沉思了一阵,走将过来。众弟兄知此人虽傲气凌人,但就刚才的手段,却教无人不钦佩,遂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刘玄彬探下身去,伸出右指往张大牙脉搏上一搭,眉头一皱,旋即又仔细查看了他胸前伤势,最后摇着头道:“心脉尽碎,神仙难救。”
  “不可能,大当家的定会长命百岁,您会不会看错啦”
  “就是,大爷,请您救救咱们大当家的,咱给您磕头啦……”
  “咱给您磕头啦……”
  众弟兄哪能接受此等事实,还当是那刘玄彬不愿尽力救治,纷纷跪下磕起头来。
  刘玄彬却站起身来,神情冷漠的道:“你们就算把地磕塌了,也救他不得。我说过,此人神仙难救!”
  张大牙嘴唇已无半点血色,见兄弟们齐齐为了他跪下,急忙挣扎起来道:“兄弟们……这位官爷说的对,我怕是不行了,齐王殿下……齐王殿下……”
  齐王听得张大牙呼唤自己,急忙上前来,俯下身子柔声道:“义士,有话请说……”
  “齐王殿下……草民张大牙……向来敬仰齐王仁义,草民有个不情之请……咱这位兄弟……与咱师父走散了……齐王可否帮草民弟兄这个忙……另外……还请齐王……殿下……顺带……收下咱这位兄弟……”张大牙艰难地伸出手来,抚了抚莫诚的后背,一字一顿的道。
  莫诚见张大牙生死关头还记挂着自己,饶是铁打的男儿,也不住被张大牙的至真至诚所打动,顿时扑簌簌流下两行泪来,放声哭道:“大当家的,快别说话了,好好休息,莫诚等你好了,再一起去找师父。”
  齐王亦被这长兄孝悌之情所染,心中早早起了招揽莫诚的心思,见张大牙临终托负自己,连忙允诺道:“义士放心,本王定竭尽所能,帮助这位少侠找到师父,只要这位少侠愿意,我齐王府的大门,随时为少侠敞开。”
  张大牙嘴角微扬,这才露出了笑意,眼睛又望向莫诚,喃喃地道:“……这下当哥哥的便放心了……你这兄弟……哪里都好……就是不该把自己藏得太深……见谁都要堤防……堤防几分……咱……咱还从来没听你叫过……咱一声……一声哥哥……”
  莫诚顿时羞愧难当,一语被张大牙戳中了心中最隐之处,眼泪更是如洪决堤,抱着张大牙哭道:“大哥,大哥,做弟弟的错了……错了……”
  “不晚……咱最后还是听到了……酒……我的酒呢……”张大牙直觉得喉咙发干,想寻摸起自己的酒葫芦来。
  莫诚连忙帮着将酒葫芦从他腰间取下,哭道:“大哥……酒在这……”
  “兄弟……这……酒啊……是好东西……以后……你要心里苦……便……便……喝上几口……哥哥知道……你心里有事……可惜……可惜……哥哥再也帮不了你了……你是个做大事的人……齐王仁义……你……以后要好好辅佐……辅佐齐王……”张大牙其实早已将莫诚看透,弥留之际,忍不住说将出来。
  接过张大牙那只酒葫芦,莫诚想不到这世间除了师兄弟外,竟还有人如此体贴自己,这一刻,已然把张大牙当成了最亲的兄弟,莫诚顿时觉得心如刀割,说不出的痛懑难受,顿声哭喊道:“大哥……大哥……”
  “大丈夫……生当节义死……这江湖……哈哈……”张大牙登时一笑,眼露精光,望着天空,口里喃喃地道:“江湖……啊……就是你一刀来……我一刀……最后谁站住了……就是江湖……老子……老子……不亏……”张大牙奋力喊出最后两个字,气息一衰,脑袋无力地靠在莫诚怀中,再也没了声息。
  “大哥……”
  “大当家的……呜……呜……”众弟兄见张大牙身故,齐齐拜倒在地,放声大哭。
  莫诚抬头,仰天长啸,眼神涣散空洞。望着天空中的白云,似慢慢的黑了下去,一阵风掠过,脸上湿湿的一片,仿佛天上有雨,不断的往自己眼里滴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