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圈套

  莫诚见客栈来了两人,均是一身青灰色麻袍,似是从火场中出来般,衣服上满是烟熏火燎的痕迹,不少地方焦黑污浊,东一个洞,西一个东,破破烂烂,甚是狼狈。最让人捧腹的是二人的头发:头上一半黑发乱七八糟的披散开来,发长垂肩,另一半头却是个癞痢模样,长短不一,焦黄卷曲,斑斑点点中头皮若隐若现,加上二人神色萎靡,郁郁无欢,教人见之骇然。
  二人听到张大牙的声音,抬头一看,果真是熟人,立即变得羞赧异常,分外难堪,齐齐将头又低了下去,让一半长发遮住了样貌,转身便走。
  张大牙一急,把手中酒壶往桌上一扔,追身出去,将那二人拦在了门口问道:“孙南瓜,李冬瓜,你们铁瓜寨出什么事了?你俩咋一副这模样?”
  那二人似将头点得更低,偷偷瞧着门口出路又被张大牙给堵了个严实,真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踟蹰了老半天,仍是不言语。
  莫诚心下疑惑,悄悄问身旁一金牙寨弟兄:“这是何人?”
  那弟兄细声说道:“回二当家的,这二人是五功山铁瓜寨的弟兄,高一些的叫孙南瓜,个头矮些的叫李冬瓜,此二人还有些身手,是铁瓜寨寨主潘地瓜的左膀右臂,不知怎的竟沦落到这般模样。”
  张大牙急性子一起,两手一揪,抓着二人的领襟骂道:“奶奶个腿的……都说咱们四山十六寨同气连枝,亲如一家,咱与你们大当家的也算得上旧相识。你们两个憨货是咋回事?老子问你们话,你们是聋了还是哑啦?”
  个头高些的孙南瓜深深叹了口气,将头别向一边,神情沮丧。李冬瓜平日与张大牙关系不错,遂憋屈道:“张大当家的,求您老别问了……兄弟们这番丢人丢大了……”
  “她……她……来了……”张大牙似是想到了什么,面容突然变得惊惧起来,手上一松,放开了二人,颤颤巍巍地道。
  李冬瓜“嗯”了一声,孙南瓜则是心若死灰般的点了点头。张大牙倒退了几步,瞬间变得六神无主,茫然若失,嘴里只喃喃的道:“来了……来了……这么快……还是……来了……”
  莫诚从未见过张大牙如此惊慌模样,急忙起身,腾出位置,让他们三人落座,又向掌柜的要了三壶酒。酒一上桌,李冬瓜便如一渴死鬼模样,抓来则饮。孙南瓜则举着酒壶,半天不动,神情呆滞,失魂落魄。张大牙亦是动也不动,喃喃自语,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
  孙南瓜和李冬瓜坐得近了,一股刺鼻的皮毛烧焦味传来,莫诚并不以为意,只是突然间连张大牙都如此失神,却是始料未及的。莫诚给张大牙斟了一杯酒后,便问道:“大当家的,出什么事了?”
  张大牙接过酒杯,仍是一口也不喝,端了老半天的杯子,就是沉默不语。
  莫诚疑惑更甚,见这三人皆变成了闷葫芦,恼得将手重重往桌上一拍,大叫道:“堂堂男儿,竟成了深闺怨妇模样,怎的像话?”
  张大牙神色一怔,深深的望了莫诚一眼,凄苦的道:“二当家的……咱……”
  “这位兄弟说的对,要死便死,怕她作甚……”孙南瓜突然说道,一口将壶里酒干了,又道:“人死鸟朝天,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接着又拿过张大牙的酒壶去,一饮而尽。
  李冬瓜似也被激发出了几分血性,拍将起来,大叫道:“走,跟那娘们拼了去……”
  话说完,二人起身要走,只听张大牙也道:“早死晚死都是死,咱也跟你们去……”
  莫诚急忙一个箭步,张开双臂,拦住了三人,怒道:“大当家的,你莫非不把在下当自己人么?兀的将一众弟兄抛下,到底是何意?还有你们两个,到底怎的一回事?”
  三人齐齐叹了口气,又站着不动,莫诚上前一一将三人按在座上。李冬瓜性格本是外向,早就按耐不住,望了望张大牙,寻他意见,见张大牙点了点头,便说道:“兄弟,我听张大当家的叫你二当家,想来也不是外人,这番就由我说了。”
  “李兄请讲……”莫诚也坐了下来,示意道。
  “这事说来咱兄弟面上也无光,这才犹犹豫豫,不肯和张大当家的和诸位兄弟说来,大伙莫怪。”李冬瓜先拱手告了个罪,顿了顿,继续说道:“今天一大早,咱潘大当家的就召集大伙,说金牙寨张大当家的托他寻几个人,正要打发兄弟们出寨寻去……”
  莫诚见李冬瓜说到了寻人之事,自是张大牙又托了自己的关系,让铁瓜寨的弟兄们帮衬,心底泛起一阵温暖,继续听李冬瓜说道:
  “谁想那女魔头竟独自一人闯入咱寨中来,叫道‘谁是你们当家的’。咱潘大当家的回道:‘我就是……’话还未说完,那女魔头二话不说,冲身上前,一巴掌把咱大当家的扇晕在地,咱潘大当家的一时不备,就遭了那女魔头的道。众兄弟火起,纷纷拔出刀来,要和那女魔头拼命。谁想,那女魔头竟有妖法,随手一指,众兄弟身上便着了火,大伙顿时乱做一团……”
  张大牙听后一惊,颤声道:“随……随手一指……便烧了你们铁瓜寨六十多号弟兄……怎……怎的可能……”
  李冬瓜叹了口气,凄苦的道:“要不是我和孙兄弟及时滚到寨中水沟里,不然早就烧死了。张大当家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那女魔头就拿指头戳了戳,咱铁瓜寨就被烧了个干干净净,众兄弟死的死,上的伤,咱潘大当家的被又被那女魔头掳了去。我和孙兄弟趴在水沟里装死,才躲过了这一劫。本想跟着那女魔头,找个机会救回咱潘大当家的。谁知那魔头身法奇快,我和孙兄弟追了还不到十里,就跟丢了。迷迷糊糊下了山,见到这间客栈,便想进来寻碗茶水喝……想不到……就遇到了你们……”
  “没用……我真他妈没用……”一旁久久不语的孙南瓜,此时已是满面泪水,边骂着自己,边拿脑门狠狠的撞着酒桌,众人见了心酸,纷纷上前将他扶做好。谁想他竟又哭得哀天嚎地,双拳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放声哭道:“弟兄们啊……潘大当家的啊……我孙南瓜对不住你们呀……”
  李冬瓜更是抱着孙南瓜一起痛哭,那哭声凄厉,撕心裂肺,闻者无不动容。张大牙拳头紧攥,眼角边流下两行泪来。众金牙寨的兄弟也跟着哭泣起来,浮云客栈,顿时哀声一片。
  唯有莫诚一人还算淡定清醒,待哭喊声渐弱后,才询问道:“那女魔头是谁?为何要去找铁瓜寨的麻烦?”
  李冬瓜哭道:“那女魔头就是个疯子,怕过不了几天,你们金牙寨也有麻烦啦……”
  “什么?”莫诚惊得站立了起来,朝张大牙疾疾望去,见他虽忧容满面,却毫不惊奇,似是早就知道了。
  莫诚心中早就存疑,顿时感觉不妙,果真被人算计了,仿佛进了一个圈套之中,冷着脸对张大牙道:“大当家的,你给个解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