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拔刀斩”三字,令哲晖心中先是一惊,随后便是兴奋,缓过神来只觉得热血沸腾。
  “你是刘一刀的弟子?”令哲晖问道。
  “他是我师父,我,我算不得他的弟子。”少年的回答让人只觉得模棱两可。
  “好,好,好,不管你是不是刘一刀的弟子,能使出拔刀斩就行,这一刀确实厉害,我败了,败得好,我令哲晖一剑破天下多少招式,今日终于遇到真正的敌手,败得好,败得好,武道不寂寞,可喜可贺呀,可喜可贺……”令哲晖状似癫狂地向远处走去,留下三人在原地不明所以。
  最先是聂小倩反应过来,她狠盯着那少年问到:“你真是刘师哥的弟子?”
  “我叫他师父,可他不曾说要收我作弟子的。”那少年终于换了一种说法解释。
  “他允许你叫他师父,不就是愿意收你这个弟子嘛。”聂小倩说话急了些,扯得身上跌损处疼痛异常,孙青侠要上前帮忙,可自己本身便疲软无力,站起来都费力。少年想要扶聂小倩起来,可又觉得双手放在哪儿也不是,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聂小倩自己缓了缓,待稍微好了些,又着急问到:“刚才那混蛋毁你师父石碑,你为何不拔刀?”
  “师父生前便说了,死后葬在这个高坡上便好,其他的包括碑文什么也不要的。”
  聂小倩简直要气死,本想教训这少年一通,只是自己身体重伤,便耐着性子问到:“那他毁你师门绝学,你又为何不拔刀?”
  “师父说,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不值得的,他毁了便毁了,拔刀斩我已学会了。”
  “你们这一派向来单传,你以后那什么教你的弟子?”
  “嗯?”少年从未想过自己还要教弟子,似乎感到蛮不好意思的。“我以后再把我练刀时的经验写出来给他看便行了。”
  听到这草率的回答,聂小倩实在忍不住要揍这小鬼,可动作幅度太大,又牵扯到内伤。
  “姐姐,你伤势太重,我送你去我家养伤吧,我娘亲在家,她很会照顾人的。”说罢,将一头黄牛从远处唤来,又脱下棉袍垫在牛背上,想要抱起聂小倩又有些害羞,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缩着手,侧着头将聂小倩扶到黄牛背上爬着,然后又小跑到孙青侠身旁,说明下次再过来背他时便牵着牛走了。
  这少年像是安抚婴孩般轻抚着黄牛的脖颈,“老牛老牛慢慢走、慢慢走,小心,前面有坑,走慢些,对,莫要颠着了。”还时常回头看看聂小倩的伤势是否因颠簸而牵动。
  “姐姐,”少年怯生生的问到:“我师父本名你晓得吗?”少年今天原本只想到师父坟前看看,见有人祭拜,便想上前探个究竟,可是见聂小倩和孙青侠气质出众,穿着又华丽大方,便心生自卑,磕磕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恰在这时,令哲晖便过来了。现在与聂小倩熟识一些,便主动问了出来。
  聂小倩原本想将这傻小子臭骂一通,拔刀斩都学会了,竟然不知道自己师父是刘一刀,可仔细一想,刘一刀只是师哥在江湖上的名号呀,师哥的本名,自己也不知道呀。当初群英会比试时要用本名,可短短几天人们还未记住本名,刘一刀的名号已经享誉整个江湖了。师哥成名太快了,快到在他成名之前姓甚名谁都来不及细细打听。自己总喜欢听关于刘师哥的故事,可也总是他成名后的故事,师哥成名前究竟叫什么呢?又做了什么呢?他是名门之后还是农夫之子或者是掏鸟窝下黄鳝欺负小姑娘的浑小子,都像,也都不像……
  正胡思乱想的聂小倩被远处的吵闹声拉回到现实,远处几个泼皮无赖正大笑着羞辱那少年。
  “呦,傻小子,你那便宜老爹对你可真大方,把他家丫鬟都给你了,这么着急驮回来是要今晚就成亲吗?”
  “对对,我们和张员外都如亲兄弟般,你也不请我们几个叔伯喝几杯喜酒呀!”
  还未等他说完,一粒石子砸到额头,立即肿了,旁边几人肩上、膝盖处也分别中了,吃痛地紧,才晓得这小子今天不好惹,嘴上骂骂咧咧地跑了。
  少年再回来牵牛时脸已通红,聂小倩问他什么也没回答。
  他只是走到一处农院前喊来自己的娘亲,两人将聂小倩抬到床上歇息后他便又去找孙青侠了,回来时还请来了镇上的大夫。
  聂小倩与孙青侠在那少年家中将养几日,三人渐渐熟识,知晓他叫梁安,与母亲在平凉镇上生活。本想伤势无甚大碍便不再打扰,可梁安和他母亲倒也热情,又想从梁安身上多打听些刘师哥的事,便多住了几日。今夜更是特地来到了刘师哥传授梁安武功的山岭上,只见皑皑白雪与明月交相辉映,倒也静美如画。
  “就是这儿了,白天我要去书塾,师父便只在夜晚教我武功,我第一次一个人半夜爬到这里吓到半死。”梁安在前引路时说道。
  “你多大跟刘师哥学的武功?”聂小倩问道。
  “十岁多的时候。”
  “那你倒是辛苦,小小年纪白天学文,晚上练武。”
  梁安被夸得不太好意思,“刚开始的确觉得累,白天读书时便想瞌睡,不过后来师父教了我如何打坐,每晚在此打坐两个时辰倒比睡上一晚还要精神。”
  “在这里打坐不冷吗?”聂小倩疑惑道,此处毕竟在山顶,风大雾重,夏天有蚊虫,冬天有雨雪,可不是一个适于安心打坐的地方。
  “是挺冷的,不说师父说这样才有效果。师父还教我一个方法,要是静不下心来,就看一眼山脚下的家。”梁安还给聂小倩指了指,就在远处小镇的外围,像一个小木盒般安静地在雪地上乖巧地蹲守着。
  “我就按师父说的,看一眼小房子,想一想家中的娘亲,便一片安宁,打坐起来内力运转的也顺畅些。”
  聂小倩顺着梁安手指的方向看去,此地当真是眺望他家中的最佳位置。
  “是刘师哥主动要教你武功的吗?”
  “当然不是,之前我被别人欺负时,求师父教我用刀,师父便说学了刀法一辈子也没什么用处,反而徒惹麻烦,不如多读两本书的好,于是就没肯教我。”
  “后来呢?”
  “后来我再求师父时,师父问我为什么一定要学武功,我说想要保护娘亲,师父便让我第二天子时来这里找他了。”
  这句话倒让聂小倩明白了什么,恐怕这许多年在此处眺望“家”的人不止梁安,还有自己的师哥吧。梁安的母亲虽然年逾三十,可保养的好,而且说话温柔,为人善良,处事大方,看其所住的屋院虽小,却收拾地相当有条理,院里院外还栽有梅花桂树,是个极有讲究的人,年轻时一定是大家闺秀了。只是不知后来婚嫁如何、又遭何变故,孤儿寡母竟流落到这乡野村镇上。师哥的坟墓也在这山脚不远处,想来是师哥临死前尚想来此地遥遥看上最后几眼,不过死后葬在那高坡上,倒也方便眺望,算是冥冥之中合了师哥的心意吧!至于有没有碑文,师哥当真是不在意的了,要不然也不会连本名也不曾留于世间。
  “唉!”聂小倩长叹一声,这许多事情想通顺了反而生出许多道不明讲不出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