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想到这时，蔡老板看见正有一男一女相互搀扶着走进店里，便赶紧笑呵呵地迎上前去，“客官，两位是住店还是吃饭啊？”
聂小倩和孙青侠虽然受了伤，但好在对方只是以强劲震开了二人，并未下重手，待他离去，两人打坐片刻，将内力气机导引顺畅便无甚大碍，只不过筋骨劳损还需时日好养。两人也只得先回镇上，至于刘一刀木碑被毁，也只能在镇上寻一匠人重新做一个了。
孙青侠与蔡老板讲定了两个房间，付足了房钱，正邀师姐上楼时，看见师姐神色有异，盯着一本小册子看得出神。
“师姐。”孙青侠轻声提醒。
“嗯！”聂小倩回过神来，故作轻松地问道，“老板，你这个小册子是拿来记账用的吗？”
“哪能呀，小姐，记账记得这么乱，自己怕是也认不得。”
“也是，不过你这册子虽看上去乱得很，但每个字倒还写得有神，横竖都直来直去，刚健有力，如铁画银钩，而每有转折处却又圆润自如，笔走龙蛇，老板平时还练书法？”
“小姐过奖啦，这是一个朋友放在这的，小人的字可不值如此赞誉。”
“奥，原来是老板您朋友的，原本还想买回去临摹一般，看来是不便了。”聂小倩早已不是初次行走江湖，明了和商人打交道欲取姑予的道理，故作镇定的表现出只是兴趣平平。
“其实小姐喜欢拿去便是了，这本是我那朋友低酒债用的，留在我手上也不懂得欣赏。”
“倒不知你那朋友用它抵了多少酒钱？”聂小倩自然听懂了这句暗示。
“也不多，就十两银子。”
“你那朋友怕是太贪酒了。”
“倒还真是个酒鬼，他当初也是抱着我两坛好酒便跑的，我要追上去他便硬留了这个给我，说一定能值十两银钱，蛮不讲理，我也是吃了好大的亏。”
“好吧，十两就十两。”付了钱，聂小倩便拿着这小册子上了楼上的房间。
蔡老板心中一阵窃喜，刘三斤呀刘三斤，没想到你还真拿一本小册子抵了酒钱。
聂小倩与孙青侠来到房间，支开小二后便轻轻关上房门。
“师姐，这册子有什么问题吗？”孙青侠自然看出了聂小倩的不同寻常。
聂小倩先没答话，待匆匆翻过这册子后将其递给孙青侠时才说到“刀谱。”顿了顿又补充道“刘师哥的刀谱，拔刀斩。”
孙青侠也是一惊，当初他随小倩师姐过来时只不过想见识一下刘大侠的风采，谁曾想刘大侠却已辞世而去，却又阴差阳错地用十两银子买来一本当今武林绝学拔刀斩的刀谱！孙青侠觉得荒谬，这刀谱若让江湖人知道，少不得腥风血雨，送掉几十条人命，可刘大侠用它来换酒，而小倩师姐又用十两银子买了来，这个江湖，实在荒唐。
虽然孙青侠心生万千感慨，可这刀谱也不再多看，毕竟是小倩师姐买的，又是武林绝学，自己还未无耻到偷学他人秘籍的地步。
聂小倩收回刀谱，轻抚书页，怔怔出神，突然忍不住心中悲戚，眼泪一颗一颗如珠玉般滴在刀谱上，洇湿了半边字迹。
“师姐，莫要太痴情了。”孙青侠在一旁轻轻劝道。
“痴情，我这便算痴情吗？”聂小倩失神望向虚空处，面容既有忧戚亦有悲愤。“我只觉得这个江湖太薄情了些，当初刘师哥成名时，多少师姐日思夜思恋恋不忘，连自荐枕席的都有，现在呢，他死了都没几人知道，能给他收尸的就只有个妓女。我现在不恨刘师哥置自身天赋才华于不顾，我只恨天下痴情人太少，连这一十六年都不曾有人陪他走完。”
“师姐言重了，‘刘一刀、晖一剑’，江湖齐名多少年，我入江湖晚，可也知道即使刘大侠为人低调，可江湖还是长存其侠名的。”
“不过是日常谈资罢了，师弟，江湖人都是一盘菜，冷了，也就没人碰了，除非等下一顿开饭时，才偶尔想起之前有盘菜，味道还不错。都说江湖人爱恨情仇轰轰烈烈，可来的快，自然去的也快。”
“师姐，世态也未必这般薄凉。”
“倒也差不远了。”
“那师姐又为何这般痴情长情呢？”
“我算得上痴情吗？”聂小倩呢喃自问，十一岁时在台下远远望着刘师哥，只是入迷，那时自己可什么都不懂呀。后来刘师哥在金陵待了两年，也时常来燕子门拜访，向我爹讨教个一招半式，便谦称为半个弟子，我也得了个便宜师兄。可剩下的十几年来，也只见过三面。十七岁那年，第一次跟着门派里的师傅走镖，不幸遇见一大伙山贼，要不是刘师哥从贼人后方杀出，自己怕是凶多吉少了。师哥救人也只是本性善良吧，那天有我没我，他都是要出手的，不过从此以后是真的有了他的影子，从那时算起，也有十年了，十年，在江湖上到处奔波，处打听，只为多偶遇一次多见上一面，十年，算得上长情吧！“我，就当作一个例外吧，江湖上一个小小地例外。”
孙青侠看着聂小倩那迷离而又忧伤的神情，竟如痴如醉般呆了，“是了，刚才怪我心虚了，我喜欢师姐的本就是敢爱敢恨而又痴情不悔的性格，又怎能劝师姐不要痴情呢。”
听到孙青侠这般大胆直率的表白，聂小倩倒是羞赧不已，她自然明白孙青侠的心意，要不然自己天南海北处乱逛他不会跟着。她也曾委婉劝过，可孙青侠甚是执着，嘴上答应可下次依旧紧跟着说是学习浪迹江湖的经验。未想到自己这回要寻刘师哥的消息他也愿意过来，可自己现在已然看破红尘，不想再耽误青侠了。
“师弟，你不要自误了，大好地青春浪费在我身上，不值得。”
“师姐也不用劝我，师姐肯为刘大侠十数年奔波江湖，我若不能陪伴师姐十数年，岂不是在江湖上白走一遭。”
“师弟，你太任性了。”
“就当我也是一个例外吧，师姐，江湖这么大，再多一个例外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