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走和留
风信子愣了一下，旋即笑着掩饰道：“姐我只是觉得好玩，跟信任不信任没有半毛钱关系！”
她的表情变化早已泄露了她的心迹。蒙生所言非虚，细想起来，还真是这么回事。当时，除了破罐子破摔的念头作祟之外，自己的确没有怀疑过蒙生的用意，可以说是深信不疑。
这不是信任，又是什么？自己怎么会如此大意？风信子心里倍感好笑。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幸亏一时大意，成全了返元后期修为！
铃子说得没错，自己是该好好感谢这个行事神出鬼没，满嘴荒唐的蒙二，蒙不二。可是少女的矜持，让她毫不犹豫地掩藏起内心的真实想法，不予人道。
蒙生似乎洞悉地她的心思，淡然道：“算我自作多情，总行了吧？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让我学会了一门好手艺！”
“什么手艺？”风信子好奇地追问。
“解除禁制呗！”蒙生有些得意地说。
解除肉禁、骨禁、脉禁、腑禁、脏禁，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魂禁，却是第一回，而且一举成功，颇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这到不是因为他有多能耐多厉害多高明，而是因为风信子对他的高度信赖和默契配合。
魂禁本身就是一缕残魂，藏在识海深处，与被施禁者的魂魄缠绕在一起。要想强行解禁，必然会伤到魂魄。魂魄一旦受损，极难修复。蒙生让风信子把魂丝散出识海的本意，是为了让她看清魂禁，没想到却发现了一条解除魂禁的捷径。
以残魂为架的魂禁只受风步鸣的神识支配，当风信子的魂魄化作魂丝散入肉体，魂禁依然留在她识海中。这给他一个大显身手的好机会。
魂魄非常神奇，只适合在识海生活。即使是本人的肉体，也只能短暂停留，时间一久，便会烦躁不安，甚至走火入魔。散魂是个高危动作，没有绝对的信任，很难做到彻底。魂魄依恋识海，就象鱼儿离不开水一样。
如果不是蒙生心思洞明，反应果断，眼疾手快，在刻不容缓之际取出了风信子识海中的魂禁，解禁几乎断无可能。魂魄对于识海有着极强的领地意识，一旦发现有外人入侵，瞬间便会涌入识海。这样一来，魂禁又会跟风信子的魂魄缠绕到一块。
“连解除禁制都不会，亏你还好意思自诩天遣者！”风信子好不容易逮住个嘲讽的机会，不遗余力地挖苦起来：“我看你干脆改名叫蒙天者算了，蒙天蒙地蒙人蒙己！”虽然她很清楚识海中的禁制跟一般的禁制不同，极难解除。可能借机跟蒙生斗斗嘴，消消他的锐气，又何尝不是件大快人心的趣事！
在洛水庭，每位风行者都学过施禁之术。不过，都是最基础的肉禁、骨禁。
蒙生毫不在意，哂笑着道：“你身上的禁制，可不是一般的禁制，而是魂禁！只怕你师傅也只知道施禁之法，不懂得解禁之道！”
“笑话，我师傅是何等了得的人物，天纵奇才，他老人家的修为早已出神入化，又岂是凡夫俗子所能猜度！”风信子个性好强，又岂会轻易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妖族聪明绝顶，你却是个例外！他要是天纵奇才，怎么可能会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对付自己的弟子？醒醒吧，傻不拉叽、疯言疯语、自歁欺人的疯婆子！魂禁，控制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魂魄和修为。为什么他要控制你，控制你的魂魄，说到底，就是怕你的修为超过他。中了魂禁，不管你是魔是妖，是神是人，永远都无法突破越虚。这样的家伙，跟夺人魂精魄灵为己所用的邪神恶鬼有什么区别？我不知道他的最终目的是干什么，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你被控制了，被利用了！可惜啊可惜，可悲啊可悲，你被一个心胸狭窄、刚愎自用、瞻前顾后的小人，长期玩弄于股掌之间，还沾沾自喜！”蒙生暴走起来，就象恨铁不成钢的父母在教训玩劣不化的子女。
“你……你……”风信子震惊不已，结结巴巴，语不成声。她只觉得后背发凉，汗毛倒竖。直觉告诉自己，蒙生没有说谎。洛水庭自庭主以下，所有的护法、风行者和听风中，没有一人修成越虚。他们当中，却从来不缺天才，不少人年纪轻轻便修成了返元，但到死都没有在境界上再有所突破。
“你什么你，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说的就是你！”蒙生又狠狠地补刀。
回过神来的风信子心念转得极快，为了进一步弄清蒙生的话是真是假，故意道：“不可能，师傅为什么要对我一个人施禁？”这个蒙生神神道道，没准为了离间自己跟师傅的关系，编出一套骇人的谎言引她上当，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也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吧！如果我所料不差，只要是妖族，洛水庭一个都没放过。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蒙生说完有意无意地瞥了瞥风铃子。
风信子何等机警，立即问风铃子：“你也中了魂禁？”
“天遣者确实这么说的，是与不是，我也不得而知。”风铃子实话实说。
风信子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笑吟吟地盯着蒙生，道：“既然你说我铃子妹妹也中了魂禁，取出来一看，便知真假。”说完，侧脸朝风铃子眨了眨眼皮。
风铃子这一次反应过来，跟着附和：“是呀是呀，你就满足下我姐的好奇心嘛！”
“不行！”蒙生断然拒绝。
“为什么？”风信子故作无辜地问。
“我是谁？我是魔见魔爱，神见夸帅，花见花开，当仁不让的蒙不二。蒙不二，从来就不做亏本的生意，赔本的买卖！”蒙生无比傲骄地说。
“好吧，开出你的价码来！”怏怏不快地道。
“简单得很，只要你俩改投我天遣教，从此为我天遣教效力，我就答应替风铃子解去魂禁。”蒙生就象一个老练的商人，坐地起价，却又掌握得恰到好处，不至于吓走客户。
风信子和风铃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见两人都不哼声，他略带不满地责备：“怎么？还要替风步鸣那老恶棍卖命不成？也行，人各有志，何须勉强。你们放心回去吧，我绝对不会把你们泄露洛水庭秘密地事宣扬出去。”说完，麻利地打开牢门，还故作潇洒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早已醒过酒来，一直没说话的松阳子、济古力、裴月英、万千重和陈剑俊见状大惊，一个个冲上前来，直嚷嚷道：
“主人，这岂不是纵虎归山吗？”
“放不得，千万放不得！”
“本来敌明我暗，这一放，岂不是自露马脚了？”
“主人明鉴，请三思而后行！”
……
“都给我闭嘴！”蒙生厉声疾色地吆喝。
顿时，地牢里静得连一丝呼吸声都没有。
“怎么？你们一个个都想造反了不成？我定的事，哪轮得到你们七嘴八舌，妄加阻拦！”蒙生板着脸训斥。
“没听到主人的吩咐吗？还不乖乖地站到一边去，给两位姑娘让路！”消失好久的韦一波突然出现了，推推搡搡地把堵在牢门的众人推到了两边。
“恭送两位姑娘回府！”林元子不失时机地献媚。
众人哪里还敢废话，一个个识趣地拱起了手，颇有夹道欢送的架势。
两女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道该是去是留。过了半晌，风信子先动了，缓缓地朝前走去，跟在后边的风铃子，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突然，风信子一个转身，停了下来。就在众人惊讶不解之际，只见她对着蒙生行了下属礼，信誓旦旦地道：“只要天遣者替铃子解除魂禁，我姐妹俩愿意从今往后唯天遣者马首是瞻，如有违者，天地共诛！”说完，拉着风铃子一起跪了下来。
“如有违者，天地共诛！”风铃子也跟着发誓。
“起来，起来，有心就行，又何必发此毒誓！”蒙生边说，边扶着两人起身。紧接着，他让众人退下，如法炮制，替风铃子解除魂禁。
虽然有了成功的经验，蒙生仍不敢大意，小心谨慎地依法而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风铃子的状态，居然比风信子还要胜出一筹，一开始便有魂丝陆陆续续从神门散出。蒙生全神贯注地留意着铃子的身体变化，不时地给予指点。不愧是妖族，领悟的能力，远在人族之上。
没多久，魂丝便悉数散出神门，留在了她的身体里。蒙生细声轻语地诱导，让魂丝尽可能安静下来。同时，全身灵气暗运到右臂，化出一只虚手，蓦然伸进了铃子的识海，抽出了海星状的魂禁。
几乎同时，铃子身体里的魂丝如潮水般涌向了狭窄的神门。稳如磐石的风铃子突然全身颤抖起来，只见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承受着前所未有的痛苦和折磨，却硬是没有发出一声叫喊。
“那可未必！有觉察，不等于就能明察秋毫，洞悉一切。只怪我一时大意，毁了那枚魂禁。你小心点，不要再回洛水庭就是了！我留着这枚魂禁，就是要让风步鸣好好体会一下，什么是害人害己。”蒙生说到这里，禁不住轻笑了几声。
风信子长长地‘哦’了一声，一时间心底五味杂陈，感触良多，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个平时油嘴滑舌，甚至行事有些荒诞不经的蒙生，实则一身正气。
蒙生拿出‘兵’留下来的黑袍，把魂禁包了起来，揣入怀中。黑袍、白袍，是‘兵’和‘上’的护身法宝，有着神奇的保魂功效。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风铃子醒过来，双目精光流转，目光所及之处，秋毫毕现，洞若观火，浑身气息暴涨，赫然突破了返元后期。谢过蒙生后，她扑进了姐姐风信子的怀里，紧紧相拥，兴奋不已。
一次识海内视，两姐妹先后突破返元后期，这样的代价实在太值得了。更让两人激动的是，魂禁解除，修道之途再无障碍，凭着自己的资质，只要努力修炼，越虚基本没有悬念，通神、化境，也大有可能。
或许这些都不重要，在修道世界中，返元后期便是少有的强者了，重要的是重获自由的感觉。从身体到魂魄，仿佛都被春风涤荡着，轻松、惬意，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证得大道后的所谓的释放和解脱，大根说的就是这层意思吧！
收获最大的，还是蒙生。魂禁，千古以来一直无人破解的魂禁，居然被自己轻轻松松的破解了。
他想到了四个字—大道至简。要勘破这个万花筒一样纷繁复杂的世界，未必需要多么深奥的道理，玄乎的手段，复杂的技巧，只要静下心来，用心用情用爱，用最简单最质朴的情怀，或许就能那些所谓的死结。蒙生联想到自己充满坎坷又温馨无比的身世，不禁双眼湿润，暗暗发誓，要尽快变得强大，去那未知的世界寻找属于自己，也属于生身父母的最感人，最伟大的亲情。
一直来，正是这个最质朴又最华美的愿望支撑着他，鼓励着他不断修炼，不断成长，不断进步。第一步计划已经基本实现了，接下来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很多。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万事俱备，他只知道，每付出一份努力，自己就会收获一份成功，离愿望就近一步。
……………
一天过去，殿外传来的一丝异样的风声。下一刻，风和和出现在偏殿中，她的脚没有落地，而是悬浮在空中。一道晨光从殿外斜照进来，把她的形象衬托得格外生动，宽大的道袍在晨风中轻轻飘荡，高盘的云髻乌黑发亮，面容精致而端庄，如同中年贵妇一般。她打量了一会，确定没有异常后，缓缓行至神龛前，默默地凝神着神龛背后的浮雕。神龛中的燕尾侠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一丝生机，仿佛是一具死尸。他的意识却变得更加敏锐，风和和的一动一举，甚至连内心的细微变化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突然，风和和化作一抹青烟，钻进了慈眉善目的九天玄女神像所持的宝瓶中。化形，对返元后期的修者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如果行刺，这是绝好的机会。化形之际，是其心身最脆弱的时候，就算是越虚期强者，也能发挥出来的功力也不及平时的数十分之一。燕尾侠此行的目的，不是行刺，而是查证。所以，他照例一动不动。
刚才好险，幸亏来的是风和和，要是风步鸣，只怕自己这次要栽个大跟斗了，甚至赔上性命。越虚期的强者，敏感程度远在返元期之上。彼此的距离太近，燕尾侠就算气息收敛得再好，也无法躲过越虚期强者五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细若葫芦的瓶子，居然是秘密通道。
他静静地等了一会，确定安全后，燕尾侠溜出神像，钻进了了葫芦状的瓶子里，落进了一道几乎垂直向下的甬道中。
甬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洞穴，洞穴里到处是破碎的石头，乱如坟岗，根本没有去路。他吸了吸鼻子，闻到了一丝风和和留下来的气息。很显然，风和和通过乱石堆去了另一个地方。
要从到处都是缝隙的乱石堆中寻找出真正的通道，并不难，只要搬开乱石，必然就会露出通道。问题是这样做，难免会惊动风和和。如此一来，此行的目的就达成了。燕尾侠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冒险一试，化作青烟钻进了石堆中。
经过一番甑辨后，他很快找到了一条通道。如此顺藤摸瓜，还是大费了一段周折，才算看到了两处石室。两处石室，除了朝向不同外，外型别无两样，一左一右有两扇人工的石门。石门似石似金，黝黑发亮，十分结实。门上雕着形态逼真的瑞兽—狴犴，狴犴口含玄铁打造的门环。
燕尾侠闻了闻，心中暗喜。没错，风和和去了左侧的石室。他却没有贸然上前，因为石门外，布有攻防兼用的玄罡大阵，红光闪隐，十分厉害。
玄罡大阵，按五行八卦布置八八六十四个生死法门，并且有灵石源源不断供应能量，强行闯阵，必然会勾动天雷地火，招来杀身之祸。
他想到了伏击风和和，制住她后，迫使其开启玄罡大阵。这样做，风险极高，万一伏击不成功，自己反成了瓮中之鳖，显然不可取。这里的空间太窄，根本没有施展的余地。燕尾侠犹豫了一下，沿着原路退了出来。
………
北脉秘谷，听完邵峰代蒙生传达的指示后，整个伐木队沸腾了。众人呆在北脉这么久，早就想回到门派中给那些平时瞧不起他们的内门弟子显摆显摆。
“大家想回去，我理解，但有个前提，必须通过异步率训练。从现在开始，我陪大家一起练！”邵峰说完，向童柯请教异步率的训练要点。
童柯实练不见得有多行，嘴上功夫却是着实了得，寥寥数语，便把异步率讲得水落石出。
邵峰不愧是修道天才，略一琢磨就明白是怎么回事，跟着大家比划了一会后，更是配合得有模有样，几乎无一失手。半天下来，他已遥遥领先其他队员，只有蒙蒙勉强可以跟他相媲美。
在邵峰和蒙蒙的悉心指导下，大家的进步非常神速。先后八天时间，便把异步率练得得心应手。秘谷上空经常有鸟飞过，邵峰便让大家把飞鸟当成活靶子练习异步率。
开始时，大家很不适应。鸟儿不但飞得高，而且速度也着实不慢。要大家同时命中飞鸟有多难，可想而知。
邵峰想了个好主意，飞上天空散开神识察看了一番后，猛然一头扎进树林里。只一道身影在树林和天空之间降落升起，升起降落，快如流星赶月，又似流光追影。
大家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邵峰已回到原地，袖子里鼓鼓的，有东西在里边左奔右突，上挣下扎，瞎扑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