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魂禁

  “哼,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风信子故意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
  “鸡?你也太自损形象了吧?”很久没有说话的韦一波,鼓着对金鱼眼抢白起风信子,“不过也对哦,落山的凤凰不如鸡!你们怎么能跟凤凰比,孔雀就差不多了!关进笼里的孔雀……嘿嘿!”
  “你不说话,会死吗?”风信子气得眼里喷火,嘴里喷沫。屈辱啊,打有记忆以来就一直被洛水庭庭主视为掌上明珠的妖族,却在一个小小的瑶崆门中接二连三地被人奚落、嘲笑,是可忍,孰不可忍!
  “别冲动,冲动是魔鬼,魔鬼才冲动!”林元子冷不丁地补刀。
  风信子翻了翻秀眼,差点背过气去。风铃子心里一样不是滋味,表情却没什么变化,显得若无其事。她打定主意,不管他人好说歹说,都当耳边风。
  蒙生向林元子和韦一波递了眼色,两人识趣地朝外边走去。
  待两人走远,蒙生认真其事地道:“我知道你们不相信,不过你们不妨内视下自己的识海最深处。”
  识海,属于神识的世界。据说,那是魂魄栖身的地方,被各种神识包裹着。
  风铃子冷眼向洋,无动于衷。风信子将信将疑,盘腿而坐,屏气凝神。
  内视,对修道者来说,最平常不过。脉华期以上,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调动神识,内视身体的变化,了解修为的增长情况。内视,视的是身体。外视,视的是身体以外的世界。这是神识的奇妙之处,不需要眼、口、鼻参与,便能洞察毫末,了然于胸。
  风信子第一次听到内视识海的说法,颇感新奇。风铃子表面上巍然不动,心中也是芳波微漾。
  内视识海,就是让神识审视神识,审视魂魄。说句不太好听的话,类似于自抽耳光,自打嘴脸。自我反省、自我否定、自我觉悟,于人于识,从来都是差强人意,差强识意。
  从本质上说,每个人都是固执已见的,源于魂魄的固执。魂魄支配神识,神识支配行动。魂魄对于识海之外的身体和世界,总是亦慎亦惕。
  离开了身体,识海便会崩塌,神识就会瓦解,魂魄消散。要保全识海,得先保全身体。
  对可能伤害到身体的外界,魂魄总是时时保持着警惕。
  趋利避害的意识本性,便是魂魄的自我保护机制。内视识海,鲜有其人。
  风信子这样做,与其说是听话,不如说是好奇。反正自己是阶下囚,生死都掌握在别人的手里,还怕内视识海吗?识海,究竟是如何模样?她就象怀春的少女,第一次窥视从未谋面的未来夫婿,忐忑不安,又充满期待。
  风信子试了两次,结果令人悲伤,无论她如何调动神识,神识就是不理不睬,她根本‘看’不到神海的模样。
  “战场,假设你现在身处战场。狡猾的敌人,躲藏在你的四周,伺机暗算于你。你散开神识,捕捉他们的位置,逐个击破。好,很好!神识发现了第一个目标。不要急,慢慢来。你发现的目标只是个虚影,他的真身藏在你的识海中。对,识海中,识海中,识海中……在广袤的识海深处,在你最不设防的地方!没错,继续,再继续!你会找到他的,找到那个危险分子,找到潜伏在最深处的敌人。那是你的心腹大患,是你真正的敌人,是你的死敌……”恍恍惚惚中,蒙生的声音如期而至,如同魔音穿脑,让她不由自主地依计而行。
  一缕魂丝随着神识飘出神门,风信子眼前骤然一亮,识海漫无边际地在她的身前铺展开来。
  天哪,这分明是一个世界!她无法想象在自己的身体里,居然会藏着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开宽的红色草原上,耸立着一座座险峻的高山,山上的树木如同海洋里的海草一样摇摆不停。
  山麓以上,黑色的雪黝黑如墨,自山头覆盖下来,如同天幕一般。雪山打满了绿色的补丁,那是燃烧的火焰。火焰凝固如戟,风吹不动,雪落不滞。草原上,一条宽上百丈的蓝色河流,自北方的天际流来,缓缓地向南延伸,看不到来处,却望尽天涯。天涯尽处,是无边的绿色的大海。
  大海静如无风的沙漠。突然,绿色的翻滚起来,数千丈之高的滔天巨浪,逆河而上,无声地吞没了蓝色的河流,淹没了高耸的险山。火焰不见了,黑雪消失了,整个识海成了真正的绿海。绿海中,一条无以伦比的大鱼如山脉般涌起,绵延数千里。
  这不是传说中的鲲吗?风信子的念头刚起,只见鱼鳍化翼,鱼鳞化羽,鱼尾如飘带般展开。片刻之间,大鱼化作了数千里长的巨鸟,展开的双翅如天上的云层,遮盖了整个大地。
  鲲鹏,传说中的鲲鹏!风信子目瞪口呆。鲲鹏展翅,鹏程万里,瞬间消失在天际。
  海量的洪水向大海退去,露出了险峻的山,露出了宽阔的草原,露出的蓝色的河。黑色的雪,自天而降,再次覆盖了山头。如戟的火焰重新燃起,如同巨型的雕塑。树木摇摆似飘带,看上去毫发无损。大海慢慢恢复了之前的平静,跟一面绿镜似的。
  天哪,这识海到底有多大呀!深处,哪里又是识海的深处?风信子无所适从。
  就在这时,蒙生如同晨钟暮鼓般的声音再次传来:“识海并不大,你看的只是假象,不要被它迷惑了。散开,散开,把所有的魂丝都散开,散出神门,散到你的血肉里。你马上就会看到整个识海,真正的识海,蛋大的识海……”
  他的声音里似乎隐藏着一股不可抗拒的魔力,风信子不由自主地依计而行,一缕、两缕、十缕、百缕、千缕……她的魂魄正在快速解体,化作丝丝缕缕的魂丝,飘出了神门,飘荡在血肉里。
  识海正在不断缩小,山变矮了,河变窄了,草原不再辽宽,海洋如同湖泊,火焰细如丝线,树木渺不可见。一切都在缩小,一切都在变暗。感觉中的识海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小。
  一个蛋大的模糊不清的识海出现了,风信子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正切,眼前只有星星点点的飘忽不停的游离物。就在最后一缕魂丝飘向神门之际,她突然眼前一亮,看到了一只海星。
  就在这时,蒙生突然骈指疾点,两道指影快如闪电地穿过牢房的玄铁栅栏之间的间隙,袭向风信子的脑门。风铃子大惊失色,刚想要阻止,蒙生已缩回了手,两指间多了一个海星状的活物。这活物实虚莫测,幽光流转,不住颤抖,甚是古怪。几乎同时,风信子闷哼了一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你究竟对我姐姐做了什么?”风铃子暴走起来,如同一头暴怒的母狮,虎视眈眈地盯着牢房外的蒙生。
  “嘘……”蒙生把左手食指竖在嘴巴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并用细如蚊蚋的声音对风铃子道:“放心,她没什么事!你要再大声嚷嚷,扰了她的心神,万一走火入魔了,可别怪我!”
  她哪里会相信蒙生的话,却又不敢不相信。于是,蹑手蹑脚地走到风信子身边,仔细端详起来。姐姐光洁的脑门上哪里有半点受伤的痕迹?除了呼吸沉重外,看不出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铃子来到蒙生身前,轻声地问。
  “问它喽!”蒙生玩味十足地回答,目光却始终不离悬浮在两指间不停挣扎的海星。
  这东西似实又虚,似虚又实,绝非平常之物。风铃子盯着海星状的家伙看了又看,却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再次追问道:“它是什么?”
  “禁制,活禁制。”蒙生轻描淡写地说。
  “你是说我姐姐被人下了活禁制?”风铃子觉得太不可思议。
  姐姐返元中期修为,能在她身上下禁制的,修为必定高出她许多。放眼整个昭明域,这样的人物屈指可数。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自己从来没有听姐姐提起过。也就是说,她本人也不知道被人暗中做了手脚。
  细思极恐,在返元中期的强者身上下禁制,且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除非是越虚期以上的超然存在。风铃子能想到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眼前的蒙生,一个是从未谋面的蒙十带,还有自己的师傅风步鸣。天哪,她不敢深究下去!
  “没错,不但是你姐姐,还有你,也一样!”蒙生的声音虽轻,语气却异常地肯定。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风铃子情绪激动,声音有些尖厉。
  “不要激动嘛!看似不可能,却成为可能,成为现实的,多去了。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在风行者和听风中,大部分都被下了禁制。”
  蒙生看着两指间不断扭曲变形,试图挣脱束缚的海星状活禁制,哂笑着道:“譬如说这枚禁制吧,要不是亲年所见,谁能想到它居然是用万年的残魂制作而成。高,着实是高!以魂控魂,此等高明手段,之前又何尝有听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