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老怪

  林元子和韦一波翻了翻老眼,几度张嘴,却始终没敢出言反驳。在蒙十带面前,两人就像孙子。
  众人见状,不禁莞尔。
  蒙十带又对松阳子道:“你带着两只饭桶来西峰,不会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吧?”
  “蒙长老圣明!”松阳子话音刚落,便引得林元子和韦一波大为不满,两人几乎同时冷哼了一声。
  松阳子苦笑。智者千虑,终有一失。没想到自己稍不留情,又把这两个难缠的老家伙给得罪了!
  “哼什么哼?说你俩是饭桶都是抬举!”蒙十带板起了脸训斥。
  两人噤若寒蝉。
  松阳子赶紧错开话题,把洛水庭的诏令内容复述了一遍,说:“此事关系到我瑶崆兴衰存亡,弟子不才,特来向您请教应对之策。”
  蒙十带也深感问题严重,沉吟了一会,道:“风步鸣向来贪得无厌,要财要物,可以理解,这回突然要人,难不成要对外用兵不成?”
  “弟子们也这么认为。如果洛水庭要打仗,我们去了必然是打头阵,首先牺牲的也是我们。”松阳子声音低沉,语调悲伤:“如果不去火皇山,洛水庭势必拿我们开刀,以儆效尤。不管去与不去,对门派来说,都是祸不是福。”
  “去,不是好主意,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不去,洛水庭肯定不会善罢干休。以瑶崆这点力量,与强大的洛水庭对抗,那是自寻死路。唯一的办法,就是各大门派联合起来,组成联盟,共同对付洛水庭。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名义上联合容易,统一行动难。毕竟大家的诉求不尽相同,难免各怀心思,很难真正拧成一股绳。洛水庭只要稍加威胁、利诱,联盟就会不攻自破,土崩瓦解。除非……”说到这里,蒙十带沉吟不语。
  “除非什么?”松阳子眼睛一亮,满怀期待地问。
  “除非有一个实力与风步鸣相当,甚至更高的人愿意站出来挑大梁,高举起反抗洛水庭暴力统治的大旗,否则都是白搭!蛇无头不行,鸟无翼不飏。家庭如此,门派如此,联盟更是如此。没有强有力的领军人物,最好的队伍都是散沙一盘!”
  不愧是活了千年的老怪物,见多识广,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说到心坎上,听得松阳子、叶朝辛、济古力和裴月英他们频频点头,眼放异彩。
  放眼整个昭明域,蒙十带绝对是最有影响力的人物,没有之一。即使是风步鸣也不能与之相提并论!早在风步鸣出道前,蒙十带的威名便已曼声四海,威震各大门派。如果他能出面,登高一呼,各派豪杰必然纷纷响应,云集瑶崆山。
  就在大家满怀希望的时候,蒙十带抛出了疑问:“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可是,上哪里找这么一位领军人物呢?”
  “蒙长老你呀,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人选了!”裴月英心直口快。
  “是啊,是啊,只要蒙长老愿意出山,天下英雄必然纷纷揭竿而起,与我瑶崆同仇敌忾,共攘洛水庭的暴政!”济古力跟着道。
  “只有您才能救瑶崆,救各大门派于水火之中,还昭明域朗朗乾坤!”叶朝辛也不含糊。
  他们早已打定主意,就算磨破嘴皮,也要请动蒙长老这尊大神,一个个不遣余力地讨好劝说。
  蒙十带生性歪张古怪,轻易不会出马。
  “我?不行,不行!”他头摇得象拨浪鼓。
  “蒙长老,我们都知道您性情淡薄,最不爱管闲事了。今日之事,实乃迫不得已,还望您三思啊!”松阳子也是苦苦哀求。
  “三思个屁,我一把老骨头,哪经得起这么折腾!”蒙十带干脆把话说绝了。
  “对啊,我们一大把年纪,没力气折腾了!”林元子傻不拉几地插了一句。
  “再折腾,就死翘翘了!”韦一波自以为能讨好蒙十带。
  “不说话,没人当你们是哑巴!”蒙十带根本不给面子。
  林元子朝韦一波吐了吐舌头,韦一波对着林元子扒拉着眼皮。
  “傻逼!”蒙十带破口大骂:“滚,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两人如遇大赦,赶紧抱头鼠窜。
  见两人跑远,松阳子涎着脸道:“蒙长老……”
  蒙十带截住了他的话茬,道:“什么都别说了,你们的难处我知道。刚才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去,我就是嫌那两个老家伙在这里碍手碍脚,赶他们走而已!”
  高人,高人做事就是与众不同,连赶人走都赶得别出心裁,花样翻新!众人顿时松了口气,异口同声道:“蒙长老圣明!”
  “您这是同意出关了?”松阳子委婉地问。
  “关,肯定要出,事,却不能由我来出头!”
  众人被蒙十带搞得一惊一乍,云里雾里,不知该何去何从。
  “恕弟子愚昧,请蒙长老明示。”松阳子愈发恭敬。
  “你们都忘了我当初说过的话了吗?”蒙十带瞪着老眼反问一干人。
  当初?啥时候叫当初?自入门以来,大家听过他的教诲又何止八次十次?再说时间久远,根本想不起他说了些什么。
  就在他们窘态毕现,不知该怎么回答的时候,在西峰的另一侧,林元子和韦一波展开了一场看似滑稽却发人深思的对话。
  “蒙十代这老不死骂你我是傻逼,其实,最傻的就是他自己了!”
  “为什么?”林元子不解地问。
  “我不补刀,他会让你我走?”韦一波反问。
  林元子想了一下,十分坚决地摇了摇头,道:“不会!”
  “这不就结了,他中计了,我成功了!”韦一波得意之极,哈哈大笑。
  “你好奸滑哦!”林元子抬起双手遮住整张脸,指缝却大得能钻过指头粗细的鱼儿,偷偷地观察着韦一波的反应。
  “去,你还嫌丢人没丢到家?”韦一波歪仄着脸问。
  “唔唔……”林元子捂着脸,发出了一阵悲鸣。
  “所以说嘛,早走早解脱!”韦一波打了个响亮的唿哨。
  “可我怎么觉得心里越发堵得慌呢?”林元子撒去双手,颇为无辜地问。
  “不是吧,又没让你去当炮灰,你堵什么心啊?”韦一波不以为然。
  “你不觉得我们这样更丢人吗?”
  “不觉得!”韦一波亮不犹豫地回答。
  “我觉得丢死人了,都丢到爪哇岛去了!”
  “爪哇岛在哪?”韦一波第一次听到这地名,倍儿感兴趣。
  “先别管爪哇岛在哪!我问你,想不想出这口恶气?”
  “想啊,做梦都想,可是技不如人,光想又什么屁用!”
  “你多少岁?”
  “你老糊涂啦?我比你少三岁,你六百八十一,我六百七十八。”
  “错啦,我七百八十一,你七百七十八,你少算了一百岁!”
  韦一波愣了一下,旋即呵笑着道:“是啊,是啊,看来是我老糊涂了!”
  “返元初期的寿元满打满算也就八百年,你我都快活到头了!”林元子莫名其妙地悲伤起来。
  “老家伙,想想同门的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们吧,走的最早的,估计都投过好多次胎了,走的最迟的,也有百年了吧。比起他们,你我可都是隔世人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再说,我们并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如果能在这几年突破返元中期,再活两百年应该不是问题!”韦一波心有慽慽地安慰道。
  当初,林元子和韦一波同年同月同日投入瑶崆门下,一个十一岁,一个八岁。两人臭味相投,相见恨晚,很快便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日月如梭,斗转星移,一晃七百多年过去,当年乳臭未干的少年,如今成了耄耋之年的老者。在这七百多年中,他们阅尽了人间沧桑,目睹了无数的门众相继离开了人世。
  修道之人,几乎无一不以追求永生为目标。可是,在追求的道路上走得越长,就越发胆颤心惊,因为你会发现真正能达到永生的,几无可能。
  丹阳期如何?不过是区区的三百年的寿元!
  返元期又能怎样?短的八百年,最长不过一千三百年。
  越虚期也并非不死之身,如果不能位列仙班,三千年也是大限。
  事实上,能寿终正寝的修道者极其罕见,绝大部分不是死在突破上,就是死在战斗中。修为越高,突破的风险越大,稍有不慎就会玉石俱焚。
  为了资源,门派之间往往是你争我夺,牺牲也无可避免。唯有事事小心、明哲保身,才有可能修成正果,证得大道。可是,一旦萌生退意,意志消沉,失去进取之心,继续突破便几乎可能!没有不停的突破,得证大道也就成了一句空话。
  修道,陷入了一个无休无止的死循环中。
  勘破生死,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形同行尸走肉,注定难有大成!
  勘不破生死,患得患失,踌躇不前,不能突破关卡,同样也无法圆满!
  “一波呀,我不是因为寿元将尽而伤心……”林元子似乎一言难尽。
  “那是又是为什么?”韦一波甚是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