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上人

  说来也怪,原本势如破竹的劲风一碰上光圈,便如豆浆遇上卤水,竟被凝住一般,顿时消弥于无形。更怪的是万重山和冰封雪身边狂风呼啸不止,离他俩三丈开外的地方却丝毫感觉不到有风,鲍策和杨乐天双手团在胸前,作壁上观,身上的道袍纹丝不动。四周烛火通明,烛光如炬,丝毫没有摇晃的迹象。
  密室设在地底下,唯一通往地面的门被关得严严实实,再加上禁制加持,就算外边闹翻了天,里边也不会受半点影响。这风来得毫无来由,除非室内有人搞鬼。
  缓过神来的万千重环顾四周,却找不出半点破绽。
  冰封雪左顾右盼,也没发现问题所在。
  “躲在暗处装神弄鬼,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出来好好打上一架!”万千重改用激将之法。
  一声冷哼响起,声音不大,落在万千重和冰封雪耳朵里却如重锤一般,震得脑袋翁翁作响。
  “就凭你们也配跟我打架!”声音再次响起,却没有刚才振聋发聩的效果。
  果然有人躲在暗处搞鬼!万千重心中暗喜,冰封雪也是心中一动。从刚才的较量来看,对方的修为未必在他俩之上,要不就没必要搞偷袭。那一声石破天惊的冷哼,也是借助龙啸钟之类的法宝施展出来的效果。万千重和冰封雪都是丹阳后期修为,就算对方是郭离子这样的高手,再加上鲍策和杨乐天,他俩也不是完全没有取胜的可能,至于自保更不在话下。
  “配不配,出来打一架便见分晓!”冰封雪娇滴滴的说。
  劲风消失,声音又悠悠而至:“先照照镜子吧,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闻言,万千重下意识地回头看了冰封雪一眼,顿时全身为之一僵。冰封雪脸上血红的柳叶状印痕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化作了点点猩红布满了右半边脸,状同疹子,惨不忍睹。原本欺霜赛雪的脸,变成了死灰色,死灰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向脖颈处延伸,似乎中了某种剧毒。
  冰封雪更是惊诧不已,万千重整张脸黑如墨斗,死气沉沉,俨然是将死之人。
  “你的脸……”两人同时抬手指着对方,异口同声地惊呼。
  冰封雪拿出随身携带的铜镜。镜里的自己如索命修罗,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几乎站立不稳。
  万千重拔剑横在胸前。剑身如镜,照出了他一张黑无常般的脸。他倒抽了一口冷气,浑身冰凉。
  “好歹毒的贼人,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什么要暗中下此毒手,置我俩于死地?”冰封雪肝胆俱裂,声音颤抖状若癲狂。女人天生爱美,越是漂亮的女人越在乎自己的容颜。冰月派上上下下无一不是美女,爱美之心比普通女子更甚,作为掌门人的冰封雪也不例外,根本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对她来说,毁容,比死亡更可怕,更残酷,更难以接受。
  万千重虽然也无比震惊,但依然不失理智,心思电转,暗中急速运转功力,以期一击见效。今日之势已十分明了,敌暗我明,持续下去,对他和冰封雪只会越来越不利。唯有出其不意,抓住对方的软肋,才有可能翻本。
  当意识到功力就要提升到极点的瞬间,他爆发了,如一只鸿鹄冲天而起,挥剑冲向不远处的鲍策。同时,劲力散出,化作十座山峰,团团困住鲍策,防他走脱。
  逍遥派管事之中,以掌门郭离子修为最高,鲍策和杨乐天在伯仲之间。但论机警和聪明,鲍策却远不如杨乐天。在战斗中,修为高低故然重要,但心智也颇有讲究。
  鲍策勇猛有余,却不知应敌变通,是个典型的武呆子。这正是万千重选择鲍策下手的原因所在,杮子要挑软的捏。
  鲍策是丹阳中期,修为比万千重低了一个境界,再加上事先没有防备,哪里能经得起万千重突然发动的雷霆一击。当他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已经晚了。十座厚三米,高两丈的山峰,把他围在中间,如铁桶一般牢不可破。头上五尺,万千重巨大的身形如泰山压顶般罩落,刚俦无匹的劲力震得他头皮发麻作痛。地下,是坚逾精钢的青石板。上天无力,入地无门,周围又被堵死,唯有硬拼一途。然而,自己的劲力刚刚催动,就被万千重死死地压制住,根本无法提升,只是本能地朝对方挥出一拳:举火烧天!
  “来得好!”眼看就要得手,万千重得意而笑。只要制住鲍策,自己手中就有讨价还价的资本,就不愁对方不现身救场,不投鼠忌器。翻本的机会到了,他把浑身劲力贯注到双手上,一手化掌,重重拍向鲍策的拳头,一手成勾,疯狂抓向鲍策的后颈,务求一击成功。
  “上!”鲍策拳势已尽,脸上浮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蓬!”如击败革!雷霆一击,居然被瞬间消弥于无形。万千重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一股更强的力量反弹回来,震得他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密室的顶壁上,一个斗折,直坠在地,摔得五脏六腑都挪了位,一口鲜血涌出。
  与万千重的惨状相反,鲍策却毫发无损,单手竖在胸前,念念有词,并没有要对他动手的意思。杨乐天,也是一脸虔诚,心无旁骛。
  万千重挣扎着爬起来,发现一身功力竟无法使展,似乎被某种力量封印了,当下骇然。不管如何催动,丹田之中的元丹没有半点反应。入丹阳期以来,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元丹是一生修为的结晶,无法催动,等于空有宝山而不得其用。
  丹阳期最明显的特征,就是丹田中结出元丹。元丹是丹田中的灵液胶化、固化的产物,包裹在晶莹剔透的五彩薄膜中。这层薄膜因修炼而生,是身体的一部分,又不同于身体的任何组织,与经脉直接相连。运功时,元丹释放灵液、灵气进入经脉,根据运功者的意志,经脉把灵液、灵气分配到全身各处的法门,转化成劲力外放出去。
  无法使展功力,万千重跟普通人没有什么差别。突然从天堂跌入地狱,他心如死灰,怔怔而立,惶然不知所措。
  冰封雪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立一旁,彷徨无计。
  “智慧圆通的上,法力高强的上,无所不能的上,无所不会的上,为了相信你的人更信任,尊敬你的人更敬重,供奉你的人更虔诚,请不要放过这个虚妄的亵渎者、卑鄙的偷袭者!”寂静的密室里,鲍策虔诚的声音再次响起。
  杨乐天神色肃穆,嘴唇轻动,无声祈祷。
  一颗豆大的毫光,凭空出现在四人中间,耀如星辰。噼啪一声,毫光炸开,化作点点针尖似的毫芒。毫芒闪烁交织,迅速长大拔高,幻出一座丈高的人形蜃像。蜃像周身,金环、玉佩摇曳生辉,金玉交响之声大作,如罄如鼓,如簧如弦。一个人影从蜃像中走出,全身包裹在洁白的长袍中,看不清面眉。透袍而出的淡金色光芒,柔和宁静,一如高山的月辉,又似深潭之水光,带着圣洁的味道。
  “上,智慧圆通的上,法力高强的上,无所不能的上,无所不会的上!”鲍策对着人影,拜伏在地,虔诚地高声颂歌。
  “上,至高、至敬、至尊的上!”杨乐天俯身膜拜。
  “起来吧!”上的声音平和,却透着无比的威严。说完,他把目光转向失魂落魄的万千重和冰封雪。一身银装的冰封雪披散着满头白发,两只手扶着如丧考妣万千重。两人一动不动,一个如蜡像,一个泥牛。当上的目光落下,蜡像动了动,泥牛浑身一震。
  其实,他们并没有看到对方的目光,因为上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在长袍之下。厚厚的面巾遮拦着他的脸,也隔绝了他的表情。尽管如此,他们都被面巾下透露出来的犀利无匹的眼神,惊到了。
  上的眼神,如剑如刀,勾魂摄魄,直逼人心。
  “见到本尊,为何还不下跪赎罪?”上声音不大,斥责道。
  “跪天跪地跪祖宗,我万千重虽是阶下囚,要剐要杀悉听尊便,但绝不会向你这个藏头缩尾、装神弄鬼,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家伙下跪!”万千重中毒已深,一身功力尽失,早已横下一条心,死不足惜,不能丢了气节。
  话刚说完,“扑嗵”一声,万千重如遭电击,双膝一软,已然跪倒在地。他想挣扎着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双腿根本不听使唤,仿佛是一个半身不遂之人。堂堂一派之主,受此羞辱,万千重圆目怒睁,睚眦欲裂,破口大骂:“你这个畏头缩尾的王八蛋,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不得好死!”
  “小子有点骨气,倒是对我的味口。看在列祖列宗的份上,我也不与你小辈计较,只要答应,从此一心一意奉我上道,我就饶你俩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