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上道
“上？你说那个泥塑木雕的偶像‘上‘会推演，会选择？”万千重哈哈大笑，声震瓦砾。
闻言，杨乐天身后的鲍策脸色大变，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智慧圆通的上，法力高强的上，无所不能的上，无所不会的上，惩罚怀疑你、猜忌你、亵渎你的人吧！”
杨乐天也是神情肃穆，连说了两声“罪过”。
万千重笑毕，连讽带批地调侃起杨乐天：“这种小把戏，连三岁小孩都骗不了！拜托杨小兄弟，说话之前先过一过脑子，想出句象样的托词后再开口！”他的嗓门很大，如果不是密室设有禁制，只怕能传出十里八里开外。
“上啊，为了相信你、尊敬你、供奉你的人，请不要放过这个心存侥幸，夜郎自大的亵渎者！”鲍策仍在祈祷。
“我所言句句属实。万掌门有所不知，上，不是偶像，上，是人，神一样的人！你刚才亵渎了上，赶紧向上忏悔吧，请求上原谅，否则必遭上的惩罚！”杨乐天无比严肃地说。
“哦……”万千重着实吃惊，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他吃惊的，不是杨乐天把上奉若神明的态度，而是‘上’令人费解的举动。一个大活人，为什么会允许别人把自己制作成偶像供人祭拜？在修道者的世界里，只有祭天祭地祭列祖列宗，从来没有祭活人的。万千重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上是个疯子？只有疯子才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如果这件事传出去，整个修道世界都会引起轰动，耻笑逍遥派是群傻子，被一个疯子牵着鼻子走。峒山派和冰月派也以摆脱一场无妄之灾，被人死打烂缠着，追问为什么会奉一个大活人为偶像，日日供奉祭拜。
瑶崆一直以玄武为尊，大殿里供奉着真武大帝的神像，供门中的弟子和民众祭拜。逍遥、峒山、冰月，脱胎于瑶崆，自成一派后，依然沿用了瑶崆的道统，都以玄武之名宣扬道法，自然也就尊真武大帝为保护神。两年前，结盟的时候，郭离子提出修改道统，另奉神明。这样做的目的有两个：一来表明三派与瑶崆决裂的决心；二来以示逍遥、峒山、冰月同心永结。
当时，万千重和冰封雪不是没有犹豫过。立派千年来，大家之所以一直沿袭旧道统，无非是考虑两条。一条是为了与瑶崆维持关系，避免过度刺激瑶崆敏感的神经，引起不必要的争斗。在没有拥有绝对的力量优势之前，谁也不希望与瑶崆撕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二是等到有朝一日坐地做大，为自己争得正统之名。讨论了半天，万千重和冰封雪最后都没架住郭离子巧舌如簧，勉强同意了修改道统的主张，决定改奉三派的守护神。
上，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被郭离子从幕后搬上了前台。当大家一致同意修改道统后，他无比恭敬地双手捧上一轴画，放在案卷上徐徐展开。画里是一尊神明，鹤发童颜，慈眉善目，长髯轻垂，金冠高戴，左手执阴阳拂尘，右手结翻天印，盘坐在莲花台之上，浑身沐浴在柔和的金光里，颇有三清之风，道祖气质。或许是心存好感的缘故，万千重和冰封雪觉得画中的尊神，竟有些眼熟。
上，与真武大帝的形象截然不同。真武披头散发，金锁甲胄，按剑而立，但武而不威。至于他身边侍立着龟蛇二将，更是相貌猥琐，面目可憎。上，慈祥中透着道法的威严，唯一美中不足的，眉宇间有个类似太极的印记，看上去有些突兀。
上，不知郭离子从哪请来的尊神，道统里找不到记载，民间也没有任何相关的传说。
求大道者，不走寻常路。逍遥、峒山、冰月今日结盟，就是要向整个修道世界宣告，三派从此独树一帜，只取大道。上，将庇护大家一路披荆斩棘，踏上无上大道。郭离子的解释玄乎其玄。
对此，万千重和冰封雪心照不宣，欣然接受。作为一派之主，他俩都非常清楚，尊神对门派而言，只不过是一种传统，一种习惯，只是为了借神宣教，扩大门派的影响而已。至于具体尊什么神，以什么神为尊，并不是他们关心的重点。天堂虽然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派神仙下来宣扬道法，但从来没听过见过神仙对哪个普通修道者另眼相待，法力加持。修道，重在一个“修”字，修为达到越虚境界，大道自成，自己便是神仙。
天上离宫度一日，不管人间现白头。
神仙不解凡人事，凡人不若神仙愁。
人和神，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通途只有一条，那便是道。
结盟当天，郭离子便命人当场砸烂了真武像，供奉起早已准备好的上。
万千重和冰封雪回到门派之后，也相继换下真武，改尊上为庇护神。
改换神像，成了三派结盟最好的宣誓。
自己和门中弟子天天上香的祭拜的上，居然不是神，而是活生生的人！万千重气得暴跳如雷，冰封雪也是满脸不悦。
太离经背道了！
太荒诞不经了！
更可笑的是，鲍策和杨乐天对上那种无比膜拜虔诚的态度，即使是真神站在他俩面前，也未必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作为逍遥派的二把手三把手，两人的眼界、见识都很不一般。不知那位神秘的上，动用了什么秘法，竟让两人如此奉若神明，笃信如典。
“忏悔？呸！”他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个老痰后，说：“我万千重从来就不知道忏悔两字是怎么写的。今天倒要看看，你们口中那个无所不能，无所不会的〖上〗，是不是长了千里眼、顺风耳，能不能惩罚得了我！”他咆哮如雷，全身劲力鼓荡，气势节节攀升，道袍无风自动，恍如雷神。
“要惩罚，也算上我一个！”冰封雪说完，走到万千重身边，与他并排而立。
冰封雪话不多，却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逍遥派今日行事，实在太过诡异，疑点重重，思之极恐。自己和万千重应逍遥派之邀远道赶来，却始终不见郭掌门出来接见。杨乐天代表逍遥派单边宣布取消月牙计划，却一直没有讲出让人信服的理由。逼问之下，两人又虚已蛇委，一唱一和，往神秘的上身上一推了事。到底是鲍策和杨乐天招魂作怪、驱狼吞虎，还是上真有神鬼莫测之功，威服四海之力？对她和万千重来说，逍遥山已是危险之地。眼下，最好的选择，就是主动与万千重站成一队，两人联手应对可能出现不利局面。女人强烈的直觉告诉她，某种危险正在悄然逼近。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
“多谢冰掌门！”万千重抱拳向冰封雪行了一礼。
冰封雪颔首示意，微微一笑，倾国倾城。
两人心思相通，倚背而立，互作依仗。
与两人如临大敌不同，鲍策和杨乐天则神情自若，两副好整以暇的势态。
谁也没有说话，密室里静得可怕，仿佛连空气也凝固了。
一丝风，不知从何而来，轻不可察地滑过万千重的脸庞。万千重脸抽搐了一下，如被马蜂蜇到一般疼痛。他伸手抹了抹，却什么也没有抹到。
几乎同时，冰封雪发出一声惊叫，捂着脸，状甚惊恐。
“怎么回事？”万千重关切地问。
“有人摸我的脸！”冰封雪松开手，原本欺霜赛雪的脸上，赫然现出一道柳叶般粗细的印痕。印痕呈血红色，异常醒目。
“你……你……”冰封雪看着万千重的脸，眼神慌乱。一个细如绿豆的黑点，在万千重的脸上缓缓蠕动，犹如活物。每蠕动一次，黑点就变大几分，不一会就变得跟枫叶般大小的黑物。黑物浑身泛着幽光，让人不寒而栗。
“我，我怎么啦？”万千重对自己脸上的变化浑然不觉。
冰封雪刚要张口，突然脚下一个趄趔，失去重心，身体不由自主地朝一边倒去。万千重早有察觉，飞快地伸手拉了她一把。冰封雪借机稳住身形，赶紧屏息敛神，运起冰月神功，与万千重一起抵御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
这股力量犹如平地起雷，毫无征兆，却有着沛然莫御之势，夹裹着劲风，吹得两人如风中细草，摇摇欲飞。
道袍猎猎、长发飞舞。
万千重大吼一声，一座陡峭的山峰在身前隐隐成形，挡住了大部分迎面扑来的劲风。
冰封雪一声娇叱，一轮冷月浮现在她头顶三尺之上。冷月无声，涟漪般的清辉泼金撒银似朝护住她的全身，形成了一道清冷的光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