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日赞辰颂

  金刚重光这门魔功,只有用有日轮魔相的魔族才能修炼,而龚家是唯一拥有日轮魔相的家族。令落西很清楚这一点。洪颉说得这么肯定,眼前这个刺客十有八九就是龚家的后人。
  日轮山与星罴山隔江相望,两岸的魔族关系十分融洽。洪苍揭竿而起的时候,龚家是第一个积极响应的外族,也因此遭到了当时幂蛮域域主的仇视,招致了灭族之灾。另外,洪家之所以能延续下来,与龚家有莫大的关系。在那场大屠杀中,龚家在奋起反抗的同时,及时放火向洪家报警,洪家因此逃过了一劫。
  可以说,龚家是洪家的大恩人!
  帝尊要是知道龚家有后的消息,一定会欣慰不已。数百年来,龚家被灭族的事实,就象一块大石块压在洪苍的心头,每每提起,不免老泪纵横。
  “如果是龚家后人,那是再好不过。不过,我要提醒你,在没有证实他的真实身份之前,千万不可大意!”令落西忧心忡忡地说:“为了以防万一,你得马上跟我回相敦城见帝尊,一切待帝尊定夺!”
  “好!”说完,洪颉解开龚瑞康身上的束缚,检查起他的身体。
  这家伙也够皮厚肉糙,从这么高的空中跌落下来,居然只受了点皮外伤。换作一般的魔者,只怕已摔成肉饼了!
  “厉害了,我的日轮魔相!”洪颉嘴角掠起薄如刀锋的弧度。相比洪家的星罴魔相,龚家的日轮魔相更有抗压性。
  “对不起了,暂时委屈你一下!”他往龚瑞康嘴里塞了两个幽绿的药丸。此药叫散劲丹,是他游历人族世界期间的战利品。人族的智慧确实要比魔族高出许多,哪怕你是大罗神仙,只要服了此药,三个时辰内劲力全失,只有挨打的份。
  龚瑞康的修为跟他在伯仲之间,他不得不出此下策,以防万一。
  随着洪颉扬指在他的后颈上一戳,龚瑞康很快就醒了过来,满脸不解地看着身边的一群魔者。
  他暗暗运了下劲,发现全身酥软无力,又用舌头舔了舔牙唇,嘴里的暗扣也不知所踪。
  “兄弟,别白费劲了,该我们谈谈了!”洪颉拍着龚瑞康的肩膀说。
  无力反抗,求死不能,龚瑞康苦笑着说:“有什么好谈的,要砍就砍,要杀就杀,给个痛快就是了!”
  “那不是太便宜你了吗?”想到今天的丰厚收获,洪颉俊美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在与龚瑞康的战斗中,情急之下,居然成功地使出了星罴传说第五式星河虚度,成功突破帅阶中期。要没有这番突破,实力大增,只怕在随后的战斗中,已命丧弑血剑之下了。
  青铜面具燕尾侠,思之犹感心寒。生死存亡之际,犹如神助,一直不得要领的极地冰寒术,居然得心应手地爆了出来!
  极地冰寒术,是一种古老的妖术,每一招每一式都烂熟于胸,可不管他如何施展,都无法产生理想的效果。奥秘原来是速度上,只有六十四式在瞬间完成,才能爆发出真正的威力。
  战斗果然是提升实力的最好办法呀!
  在龚瑞康沉默的时候,洪颉脑海里掠过许多念头。
  “你的魔相是日轮?”
  龚瑞康还是不予理采。
  “知道星罴山吗?”洪颉很有耐心地继续问道。
  “废话,混蛮境的魔者,谁不知道星罴山!”龚瑞康没好气地回答。
  “没错,那是帝尊出生的地方,当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洪颉哂然一笑,目光如炬地盯着龚瑞康道:“可是在帝尊心中目,最重的并不是故乡星罴山,而是隔江相对的日轮山,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龚瑞康脱口而出。日轮山,那是祖辈声口相传的地方。
  “那是一段动人之极,又凄美无比的故事!”洪颉联想到了丫头,明亮的眼中多了一层水雾,喟然地叹了口气。
  丫头是他对她的昵称,她的真实身份高贵无比。想到丫头,他黯然神伤。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到她。
  “动人?凄美?呵呵!你找错倾诉对象了吧?”龚瑞康冷笑道。在他的生活里,只有杀和被杀,任何感情都是消费不起的奢侈品。
  黑暗的规则不是吞没,就是被吞没。冰冷的世界里容不得丝毫温情的东西!
  “我不是倾诉,而是提醒,因为你拥有日轮魔相!”洪颉玩世不恭的脸上,多了份认真和坦诚。
  “你是说日轮魔相跟日轮山有关?”
  “聪明!不愧是世间最高贵的魔相之一呀!”洪颉潇洒地打了个响指,天生孤傲的脸庞似乎变得柔和了几分。
  “别兜圈子了,实话告诉你,我不知道什么日轮山、月轮山,我的魔相也跟日轮山没有半毛钱关系!”龚瑞康虽然心中认同了洪颉所说,嘴上却不肯承认。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和对面的年轻人分属于两个截然不同世界,就象日轮山和星罴山,就算离得最近,可终旧是两座山,无法靠近,更不可能融合。
  “哈哈,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洪颉不但不生气,反而开怀大笑。
  突然,他止住笑,一脸虔诚地吟颂起来:
  日居辰诸,照临下土。乃如之人兮,一同古处,李投桃报。
  日居辰诸,下土是冒。乃如之人兮,永与相好,云和水昭。
  日居辰诸,两岸灼灼。父兮母兮,德音兼良,源远流长。
  日居辰诸,轮罴步齐。兄兮妹兮,敦睦一家,世传代扬。
  ……
  这是一首赞扬洪龚两大家族世代结下深厚友谊的颂歌。八百年前,两家每年都会在星日河畔举办一场盛大的联欢聚会,这首《日赞辰颂》是每次聚会必唱的压轴大戏。年轻的未婚男女,边唱边舞,以歌传情,互诉衷肠,互送美好的祝愿。
  洪颉唱得情深意切,感人至深。周围的护卫们都跟着轻轻哼颂,有几个活跃的情不自禁地跳起了舞。
  在龚瑞康沉静的表情下,内心早已泛滥成海,波涛汹涌,惊涛拍岸。他一直不明白,在那个与世隔绝的叫勒伦的小山村里,为什么袓上会定下这个规矩,每年年底最后一天,全村人都要集中在祠堂里吟唱这首莫名其妙的歌曲。
  不管小辈们如何追问,老人们总是守口如瓶,只字不提缘由。似乎这是个不可触碰的禁忌,唯有世世代代的吟颂,才能获得谅解和宽恕。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跟日轮山有没有什么关系,更不清楚日轮山与星罴山的有怎么的渊源。但有一点他非常肯定,眼前这个看似孤傲,甚至有点厌世的年轻魔者,对自己有着一种特殊的情怀。
  魔族自古以来,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胜利者完全没有必要对失败者如此淳淳善诱,用心良苦!
  他没想到,这首深藏深闺人未识的《日赞辰颂》会被一个外人唱得如此动听传神!
  龚瑞康开始相信洪颉先前所说的话了,自己应该跟日轮山,跟星罴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当洪颉唱第三遍的时候,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眼里有雾一样的东西弥漫而来。
  他不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样动人凄美的故事,有着什么样的恩恩冤冤,让自己的祖祖辈辈对此讳莫如深,而洪家却又念念不忘!
  泪水不知不觉模糊了他的双眼,他突然觉得心烦意乱,忍不住咆哮道:“够了!”
  歌声嘎然而止,洪颉似笑非笑地看着龚瑞康问:“怎么,你也知道这首歌?”
  他对龚族没有直观的印象,只是受爷爷洪苍目濡耳染而已。之所以能唱得如此声情并茂,而是因为想到了一别十多年的丫头,一时感触,产生了代入感。
  这几十年来,爷爷一个人的时候,总会情不自禁地哼起这首歌,神情落寞,歌声苍凉,充满着无限的缅怀。
  “你是哪里学来这首歌的?”龚瑞康反问道。
  “没特意学,听爷爷经常唱起,听着听着就会了!”
  “你爷爷是……”迷陆庄园的护卫们喊洪颉为殿下,龚瑞康早就猜到了眼前这个年轻魔者的身份,如此发问,无非是求证而已。
  “我的爷爷是混蛮境的帝尊!”提到爷爷,洪颉肃然起敬。
  “现在该轮到你回答我了吧?”他又恢复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何止知道,简直熟得不能再熟了,从懂事以来,一直唱到现在没停过!”
  “兄弟,这就对了,走,兄弟我们见帝尊去!”洪颉大喜过望,拉着龚瑞康就往庄园外走去。
  踏破草鞋无觅处,得来无不费工夫。五百年来,爷爷从来没忘寻找龚家后人,派人四处打听,可是,年复一年,月复一月,就如石沉大海,始终没有半点信息。今天阴差阳错,龚瑞康却自动找上门来。要是爷爷知道自己找到龚家后人,一定会激动万分,对他过去的种种劣迹统统既往不咎。
  这份大礼,送得太好太及时了!自从送出求见信后,洪颉一直为送爷爷什么样的见面礼而发愁。
  旌旗猎猎,浩浩荡荡的车队连夜朝相敦城进发。
  月光如水。在离迷陆庄园约十里的云海之中,忽然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从云海中缓缓升起。周围的月光为之一黯,云色也黯淡了几分。
  一张青铜面具,远远地望了一眼车队,旋即缓缓没入云海之中。
  车厢中的令落西,似乎有所觉察,捋起窗帘,朝云海深处瞥了一眼。
  玄黄境,中央之帝玄灵黄老之孙女,无霞仙子整天把自己关在熠星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肤色细腻瓷白,吹弹可破,清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忧伤。举手投足间,有一种温情女性所特有的成熟风情。再加上身形颀长高挑,深得众仙喜欢,是玄黄境公认的第一美女。
  妆台前,无霞素面朝天,略显苍白的脸颊上,两行清丽的泪痕清晰可见。她刚刚从恶梦中惊醒过来,云鬓半斜,霓裳轻舒,对着手心里的一截金底红纹的籫柄发呆。
  突然,籫柄动了一下。她忧郁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惊喜。籫柄跳动得更厉害了,像一个小精灵在舞踏,又如乖乖学步的幼儿摇摇晃晃地挪动着身子。
  眼泪无声地夺眶而出,如溪流奔腾,滑过她日渐消瘦的脸庞,掉落在地上。因为激动,苍白的脸色浮起两抹红晕,美如彩霞。如思春的少女,想起心仪的男子。
  她优美的嘴角轻颤着,嘴唇嗫嚅,想说什么,却因为过于激动没能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