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火焰人
约摸百亩的巨大洞穴，被一畦缓缓起伏的殷红色岩浆映得夜如白昼。高二十丈的洞顶上错落有致地点缀着闪亮的黄金，散发着星辰般的光辉。一条两尺宽的沟渠从岩浆畦中引出，延伸到洞穴中央的阵脚下。与之对称的是条冷泉渠，自另一边的冷泉潭延伸而来，汇集到阵前。冷泉潭有十亩大小，深不见底。无管是岩浆畦和冷泉潭，论其水火双生，本来就十分难得，能达到这等规模和品阶的，更是罕见，较之于悟通洞，不知要胜出多少倍！瑶崆派坐拥此等洞天福地而不知，怎么不教济古力、叶朝辛和裴月等人费解，他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松阳子。
松阳子也无从知晓，羞愧地摇了摇头后，又满怀期待地看向阵前的蒙长老。从今天的情形判断，蒙长老应该早就知道此洞的存在，没准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很显然，悟透洞与此洞一脉相承，都有明显的人工痕迹，只是规模要逊色许多。也不知是哪代掌门开创的基业，又出于何故，没有薪火相传下来。
蒙十带站在阵前，表情凝重，气息收敛，对一行人的到来恍若不觉。松阳子在悟通洞一直没有感受到蒙长老气息，原因就出在这里。境界不同，高低立判，修为高的人有意敛藏气息，修为低的人根本无法察觉，除非修过特殊法门。
引岩浆地火之阳气和冷泉水之阴气，炼化灵气。眼前的结阵，跟裴月英在悟通洞所设的助晋阵有共通之处，又有极大的差别。结阵占地两分左右，高三丈上下，呈典型的蓬帐型，颇似战部架设在野外的临时行营。层层叠叠的石块和陶土垒成结阵最外层的防护层，避免岩浆的热气和冷泉水的阴气直接侵入到结阵内。洞顶有一棵十人合围的虬根如龙躯般延伸而下，没入阵内。粗细不一的根须倒垂空中，颇是神奇。
好浓郁的灵气！洞内的灵气，比之外界要浓上千倍万倍，只怕比传说中的三清境地也有过之而无不及。眼前的结阵隐隐有崩溃之象，最外层的石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碎化驳落，簌簌往下掉。结阵还在缓缓运转，地火和冷泉不断地转化成灵气，丝丝缕续恍如实质的灵气从阵内淅出，比起一般的助晋阵产生的效果要强上无数倍。
裴月英熟悉布阵之道，一下子就被眼前的结阵所吸引，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过，丝毫无惧掉落下来的碎石。
之前，引发悟通洞异变，应该是此阵全力运作的结果。裴月英无法想象什么样的阵法，能够产生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效果。要不是蒙十带挡在前边，她早就冲上前去，象剥洋葱一样把此阵剥个干净，细细加以研究。此等机会，千年不遇，错过了再也碰不到了，她近乎哀求地对蒙十带说：“蒙长老，能否让晚辈上前参详一番？”
蒙十带老眼一瞪，断然回绝：“此阵高深莫测，莫说是你，就是老不死我也只能管中窥豹！”
话音刚落，有一块半吨重的石块被气浪所激，脱阵飞出，重重地砸在地上。
“不好，结阵要破了，快到我身后！”蒙十带说完，一挥手，在身前十丈内布下了一道劲气墙。
松阳子、济古历、叶朝辛、童柯刚刚躲到位。一声巨响犹如炸雷，结阵外层的石块被阵内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激射开来，震得洞内山动地摇。不少石块射入岩浆畦和冷泉池里，一时间，洞内火鸟纷飞，水箭如矢。躲在蒙十带身后的一群人，却丝毫感受不到力量的波动，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只是蜃影。石块、火鸟、水箭一触及劲气墙，就象卤水滴进豆花水中，被牢牢禁锢。蒙十带一身修为深不可测，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石块、火鸟、水箭沿着一幕看不见的斜坡，缓缓倾落在地，几乎无声无息。
石层已破，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是一个三尺来高的八角棱形座台，座台之上，端坐着一朵形似莲花的大物。莲花通体殷红，顶端开口处似一双素手捧在一起，恰到好处地包裹着倒垂而下的虬根。那虬根也是奇怪，飞溅的岩浆落在上边，居然丝毫无损。
“造孽，造孽，那可是老槟树呀！”松阳子心疼肉疼地指着虬根说。
槟树在远古年代很是普通，现在极其少见，十分珍稀，传说中有无上妙用。老槟树在西峰山腰好好地活了几千年，枝繁叶茂，生机盎然，不知何故，多年前突然出现萎靡之状，长年青碧的树叶逐渐枯黄凋零，部分树枝莫名其妙地枯死。因为珍稀，老槟树被瑶崆派视为神树，极尽呵护。奈何众人想尽办法，也没有挽回颓势。这一现象，甚至被许多人认为是瑶崆派没落的征兆。
经他这么一提醒，大家都认出了老槟树，个个摇头叹息。经年累月，又是岩浆烈焰熏烤，又是冷水寒泉侵浸，别说是一棵树，就是铁打的金刚也吃不消，兜着走。
棱形座台四周，布置着九根两米多长同样大小的石柱，六根连着冷泉渠，另外三根连着岩浆渠，另一头接入座台内。显然，石柱非平常之物，是吸取地火阳气和冷泉阴气，转化成灵气的法宝，也是此阵威力惊人的关键原因之一。石柱大部分地方已经灰败，失去了原先的光泽，少数几处没有灰败的，黑亮黑亮。
“龙晶石！”济古力认出石柱，惊得目瞪口呆。
龙晶石是极为罕见的地宝，传说中产于妖境，九品材料，人间难得一见，就连松阳子也是头一回目睹。谁也没想到，在瑶崆山西峰的山腹中，居然一下子见到九根硕大的龙晶石。如果以重量计，恐怕九根龙晶石不下万斤。拥有万斤的九品材料，想想都让人心颤不已，难怪一行人个个面面相嘘。
“是谁？究竟是谁这么奢侈，用这么多的龙晶石来布阵！”叶朝辛状若癲狂。
“败家，实在败家！”童柯听完介绍，觉得瑶崆派祖上太阔绰了，阔绰的让人不敢置信。九品材料，有价无市，历来为各大门派所珍藏，童柯满眼都是飞舞的黄金锭白银山。
“可惜，实在可惜！”负责门派经营的叶朝辛，看着灰败不堪的龙晶石，眼膛里差点淌出泪水来。
“浪费，太浪费了！”就连一向不动声色的松阳子也是怦然心动，扼腕叹息。但余方寸地，留与子孙耕，这是哪门子的家风门风呀！
在众人的心目中，瑶崆山历代祖师的地位瞬间从山顶跌到深谷。
“别眼红了，这龙晶石本来就不是门派的东西！”蒙长老终于开腔。
“难道有外人潜入我瑶崆山？”松阳子不解地问。
“别问那么多了，今天不管发生什么，你们都要守口如瓶，绝不可对外泄露半个字，即使是门内弟子，也不例外。”
“谨遵长老吩咐！”众人齐声唱诺。
蒙十带满意地点点头后，无比严肃道：“不是我刻意隐瞒，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我也不能确定日后会怎么发展。今日之事有可能关乎瑶崆派万年基业，甚至关系到三界六道之命数。”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肃然，就连童柯这个滑头少年心中瞬间也升起了一股少有的责任感。
八角棱形座台蓦然腾起黑烟，黑烟滚滚，带着一股妖异的气息，直往座上莲花状巨物里钻去。莲花巨物似乎有了感应，红光大盛，一股神圣气息浩然而生。座台周围的六根龙晶石柱，不胜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碾压，应声化作齑粉。另外三根也是蠢蠢欲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石而出。
“斩妖除魔，卫我中道！”济古力抽刀在手，凝神待发。
“不得放肆！”蒙十带一声暴喝，济古力手中的扶摇刀掉落在地。
座上的莲花片片绽发，宛如活物，一道金色光柱直冲洞顶，映得整个洞穴金碧辉煌。莲花怒放，片片花瓣依次敞开，一个人影笼罩在黑烟中，浑身燃烧着金色的火焰，缓缓从花间站起，双目放光，恍如天神。
“邵峰！”松阳子、济古力、叶朝辛、裴月英同时脱口而出。
“峰哥！”童柯激动地呼喊。
火焰人对众人的反应无动于衷，伸手拍了拍身上的烟火，摇摇晃晃地走下八角棱形座台。
“他不是邵峰。”蒙十带的声音很是平静。
眼前的火焰人虽然跟邵峰的脸型十分相似，个头却要矮上一个拳头，身影也明显瘦弱几分。
强烈的神圣气息与妖异的魔鬼气息，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众人无不骇然，除了蒙十带和童柯。蒙十带似乎知道对方的来历，丝毫无惧。童柯是因为修为低，对压迫性的气息反而不敏感。
“他是谁？”济古力惶惶不安。
“这是什么怪物？”叶朝辛惴惴于怀。
“妖魔，妖魔！”裴月英呛声呼叫，她对气息最为敏感。
“邵峰呢？难道……”松阳子哑然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