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悟通
要是有旁人在场，一定会惊讶不已，入定中的邵峰久久没有呼吸，犹如死人。死人不死，浑身大汗淋漓，衣衫尽湿，汗水被体内散发出的热气蒸成水汽，向四周逸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与水汽逸散的方向相反，一丝丝银亮的气芒从水汽中脱颖而出，朝邵峰蜂拥而去，钻进毛孔里消失不见。
汗水如注，气芒如矢，坟起的血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隐入皮肤下。恍恍惚惚中，邵峰只觉得如醍醐灌顶，心思通明，身体舒泰。
这哪里是苦不堪言的磨难，分明是赏心悦目的享受嘛！都说，突破过程十分凶险，看来言过其实。邵峰迷迷糊糊地想。
钻进邵峰体内的银亮气芒不是别的东西，而是灵气，带着水汽的灵气。灵气本身无色无味，沾染了水分，才有了亮色。
离助晋阵不远处，平静的冷泉潭突然有了动静，从潭底冒出一串串气泡，气泡浮出水面，无声破裂，逸出银亮的气芒，散入空中。毫无疑问，气泡里裹着的正是修道者渴求的灵气。只是这灵气并不纯净，偶尔能看到丝丝缕缕的黑气。
气泡越来越多，水面翻滚起来，如水煮沸。
沉浸在享受中的邵峰，浑然不知洞里的灵气并没有因为他的快速吸取而减少，相反，在迅速变多，变浓，变稠。
邵峰吸取灵气的速度也越来越快。隐到皮肤下边的血管再次坟起，浑身毛孔大张，汗液却不再流出，灵气如找到妈妈的蝌蚪，拼命地朝他体内涌去。
冷泉潭似乎与他心有灵犀，气泡突突，冲潭而起，在空中噼噼啪啪地炸裂，如放鞭炮。
“大哥……”隐隐约约中，有人在轻声叫唤。
“谁？谁是大哥？”这洞里没有第二人，哪来的声音？
“你呀，你是我大哥！”对方的声音跟邵峰极像。
“你是谁？”邵峰猛地睁开眼睛，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对方。对方跟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个头矮了一些。
“我是谁？我是你小弟呀！”
对方想了半天，才抛出这么句没头没脑的话。
“你怎么会在这里？”悟通洞是门派专供门下弟子突破所用，没听说最近有哪位师兄要突破。
“我本来就在这里，而且很久了很久了。”
对方说得很诚恳，丝毫看不出作假的成分。“找我有什么事吗？”见对方没有恶意，邵峰的态度也客气起来。
“我是来谢谢大哥你的。”
“谢我？谢我什么？拜托，我可什么都没做过！”轮到邵峰迷糊了，自己正在突破中，哪有闲工夫去帮助别人。再说，两人素不相识，谁帮过谁呀！
对方很天真很无邪地咧嘴一笑，竖着大拇指，赞叹道：“做了好事，不承认，不图报，大哥真君子也！”
话音落下，身形化作片片金箔般的光影，光影闪动，慢慢变淡，消失不见。
原来是个梦！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邵峰从入定中惊醒过来。
现实远比梦要残酷，他觉得难以忍受的闷热。吞了吞喉头，口中没有一滴口水，嗓子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他浑身就像煮熟的螃蟹，鲜红欲滴，眼睛布满血丝，血管像烧红的铁管，几乎要破肤而出，骇人至极。
见鬼，怎么关键时候掉链子！有过突破经验的师兄们告诉过他，人只有在混沌状态下，最大发挥潜能，躲过突破时的凶险。
“冷泉潭，冷泉潭！”梦中的声音再次在脑海里响起。
他瞥了眼不远处的冷泉潭，欲起身过去。
该死，手脚根本不听指挥，就像被魔鬼禁锢了一般，丝毫动弹不得。
现实残酷得像架在脖子上的刀，彻底堵住了他的生路。
身体的灼烧感再次袭来，来得比先前更剧烈，更汹涌，像干透的柴薪浸了油，点着了火，劈哩啪啦地燃烧着。
热！就像置身在烧透的窑洞中，奔涌的火浪让他几近窒息，仿佛随时可能被烧成一堆灰烬。
不能就这样死去！邵峰在心里对自己说。全身只剩下脖子和眼睛还能动。他轻轻晃动脖子，脑袋猛然向一边全力甩出。身体在头颅的带动下，象一只轱辘朝冷泉潭滚去，样子狼狈之极。
燃烧的身体膨胀如皮球，这奋力一滚，顿时被地上的碎石扎得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邵峰疼得龇牙咧嘴，几乎昏阙过去。看着近在咫尺的冷泉潭，他打起精神，准备继续故伎重演，却惊喜地发现，原本僵硬的身体居然稍稍能动了，只是每动一下，都痛入骨髓。求生的本能，让手脚并用，爬到潭边，一个倒栽葱，木头似地跌入潭中，溅起一蓬血水。
被冰冷的潭水一激，身体里的火焰仿佛湮灭不少了，手脚居然又灵活了几分。一只手抓着岸边的岩石，脑袋浮出水面，大口地喘着气。
他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起，洞内下起了雨，那雨如丝如缕，淅淅沥沥，落在脸上，却没有雨水的凉意，反到像火一样烫人。
这是怎么回事？他摸了一把脸，怀疑是错觉。入手处，也是火热。不对，这不是雨！雨水没有颜色，而这液体却泛着蓝光，只是蓝光很淡，不易发觉。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邵峰突然明白过来，这是灵液，灵气转化而成的灵液！
灵气和灵液是一种特殊的能量，能为人所用，增长修为。灵气非常稳定，但灵液就不同，很容易挥发成灵气，在某些条件下会自行转化成热力，甚至引起爆炸。林应俊师兄在解惑堂给许多人讲解过灵气、灵液的相关知识。
难怪刚才感觉自己像置身在火海中，原来是灵液闹的鬼。洞内的灵气太浓，浓得化不开，在空中便转变成灵液，下起了一场灵液雨。
不远处的平静的岩浆池上空，突然亮起一个耀眼的光点。光点在邵峰的视野里急剧放大，他感觉到危险，本能地把头一缩，整个人躲进水里。
轰，一声巨响，地面震动，水潭摇晃。发生爆炸了，邵峰赶紧往深处沉去，耳边传来一阵岩石崩坍砸在地上的声音。
当他再次露出水面，惊得目瞪口呆：洞内烟雾腾腾，到处掉满落石。
如此多的灵液灵气爆炸，威力是相当惊人的。幸亏躲得快，要不就交代在这里了！饶是邵峰胆量再大，也难免想来后怕。
这一怕着实要命，体内的死灰又迅速复燃起来，瞬间侵遍全身。经脉里有一股铁水般的热流奔腾着，冲撞着，漫延着，从五脏六腑到血肉，每一处都在熊熊燃烧。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下着灵液雨的悟通洞，随时可能爆炸。
“啊！”
邵峰忍不住嘶声裂肺地嚎叫，一股热流窜进他的脑袋里，脆弱的神经就像被烙铁烙了一下。
难道前边发生的一切只是前戏，高潮才刚刚开始？水中挣扎的邵峰，无厘头地想着。
理想不应验，歪念却成真。忽然，不知从何处窜出一朵红色的火苗，火苗居然不怕水，附在身上燃烧。邵峰用手去拍，也拍不灭。他全身的血管暴凸而起，如一只只首尾相连在一起的红蚯蚓，布满全身。
一朵朵火苗从皮肤破裂处冒出，邵峰顿时成了火人。奇怪的是，他的皮肉似乎无惧火苗，不关痛痒，更没有被烧焦的痕迹。
“啊啊啊！”皮肉之下，却是无尽的煎熬，连魂魄都在颤抖。他的身体不停扭曲，变换着种种奇怪姿势。靠近身体的地方，水被加热气化，吱吱冒出气泡。
冷泉潭很快就成了温泉潭，氤氲缭绕，水位一点点降低。照这样下去，迟早水干人亡。邵峰的意识开始变得有些模糊，只有本能的嚎叫，低沉撕裂，像垂死挣扎的野兽。
原来师兄们没有乱说，突破的过程果真痛不欲生呀！邵峰只能依靠类似的自我嘲弄，来分散深入骨髓的疼痛。
潭底传来几声怪异的响动，潭水翻滚起落，似乎有巨型怪兽在玩口水，一会吞一会吐。突然，一股大力涌来，身体猛地往下急沉，连水带人被吸了过去。
意识到危险，又无力抗争，邵峰本能地用双手捂住脑袋。
仿佛置身于急泻而下的瀑布之中，乱流穿空，轰声不绝。高速水流击打在皮开肉绽的身上，如万蚁噬咬，浑身筛抖。
紊乱无序的水流，恰如罡风助长火势，火苗呼呼燃烧，连成一片。邵峰看上去就像一只飞速旋转的火陀螺，在乱流中翻滚穿越。
内外交困，邵峰心力交瘁，在脑袋嗡嗡嘶鸣中，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