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崆龙瑶凤

  地火勾引了天雷,转眼间乌云密布,电光搅动,下起了瓢泼大雨。
  童柯惊魂甫定地爬起来,看着电闪雷鸣的天空目瞪口呆。
  几息之后,悟通洞里的红光终于黯淡下来。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雨幕中飘然而出,道袍鼓荡,拂尘低垂。在他身周数丈之内,风定雨歇。
  “掌门,快救救邵峰……”扑嗵一声,童柯双膝跪到,大声呼救。
  “不必拘礼,起来好好说话。”掌门的声音不大,平和中正里透着烕严。话音未落,童柯感到有一股温和的力量牵引着他站了起来。
  “你的表现很好,同门手足,就应互相关心互相帮扶。邵峰没事,不必如此紧张。”
  听说邵哥没事,童柯喜极而泣,全然忘了刚才的凶险。
  火光敛去,黑烟大盛,悟通洞如一只炭炉被泼了一盆水。
  两个身影如两把重锤,分落到掌门左右,泥土飞扬,草叶崩散。一个瘦削冷峻,一个胖脸带笑。
  瘦的是二师叔济古力,胖的是三师叔叶朝辛。童柯刚行过礼,打过招呼,又一个黄衣道姑飘落下来,是他最想躲避的四师姑裴月英。裴月英钟爱炼丹炼器,整天与烟火打交道,脸色偏黑,但黑里带红,再加上模样周正,倒也有几分姿色。童柯执晚辈礼,弱弱地喊了声“四师姑”。
  裴月英瞥了他一眼,有些惊讶地说,“原来是童猴子呀!”
  童柯赫然,一声“嗯”,轻得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
  当初要不是裴月英及时出手制止师姐行凶,童柯只怕早就成为一堆白骨了。童柯染上偷盗的恶习没多久,便被同道中人赞为神手,因为他从不失手。这到不是说他偷盗的手段特别高明,而是因为眼睛毒辣,一看一个准,知道什么样的人好下手,什么样的人要躲得远。
  可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十八个月前,在月牙镇的集市上,他看走了眼,主意打到了裴月英头上的珞璎籫。那珞璎籫非金非玉,通体乌黑,几乎齐根没入头髻内,寻常人压根就注意不到。裴月英当时一副村妇装扮,身上除了那根珞璎籫外,也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裴月英何等人物,瑶崆派四把手,一身修为已达丹阳中期。
  童柯的贼手刚要碰到珞璎籫,就被她发现,点了百汇穴,闷哼一声,瘫软在地。这一幕被一旁正在挑选头花的波芳泱瞅见,她二话不说,把手中的头花朝摊主脸上一扔,返身冲到童柯前,飞起一脚朝他踢来。可怜的童柯被点了穴道,浑身使不出半点力气,根本避无可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踢中心窝,飞出一丈开外。落地之前,一口热血涌上喉头,如喷泉般喷洒开来,有数滴洒落在波芳泱的一身素衣上。
  波芳泱更是凶性大发,拔剑朝他斩去。“好歹毒的女子!”童柯身负重伤,神智却是清醒,目眦欲裂,充满怨毒地盯着波芳泱。眼看长剑就要划过童柯的颈项,裴月英一声厉喝,手中的珞璎籫脱手而出,不偏不倚地击中剑身。长剑断为两截,剑尖的一截斜着朝上飞了出去,没入对面一户人家的廊柱内,另一截“当啷”落地,入土三分。
  “谁让你动手的?回去给我面壁三年!”裴月英厉声斥喝。
  “是,可他居然敢偷……”师父向来说一不二,言出必践,波芳泱心有不甘,出言辩解。她不明白,师父竟然为救一个小偷而重责于她。她握剑的手被生生震裂皮肤,斑斑血迹渗出,显然是师父有意为之。现在又要罚她面壁三年,教她何何能服。门派的思过崖,地处瑶崆山主峰后山,终年晒不到太阳,十分荒芜,莫说三年,就是呆上两个月也难以忍受。
  “闭嘴!”裴月英连正眼都没有瞧她一眼,顾自走到童柯身边,蹲下身来检查他的伤势。
  童柯面色如纸,脉息微弱,受伤着实不轻。她取出一个白色瓷瓶,拔开红色瓶塞,倒出两颗细如绿豆、色泽晶莹的药丸喂入童柯嘴中。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拿冰息露过来!”裴月英沉着脸冲波芳泱训斥。
  那两颗小药丸,名叫沉心丸,五品丹药,有起死还生之功效,是医治内伤的灵药,十分珍贵。即使是内门弟子受伤,轻易也轮不到服用。师父居然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偷如此慷慨,波芳泱十分不解。现在又要冰息露,更让她又疑惑又惊讶。冰息露虽然不如沉心丸珍贵,却独有妙用,即是药引,又是缓释剂,能让药物根据服用者的身体状况合理释放药力。虽然波芳泱心中一万个不愿意,可师命难违,还是痛快地奉上了冰息露。
  冰息露一入口,童柯便从昏厥中醒来,一个“咕噜”,冰息露带着沉心丸滑过咽喉,进到肚里。
  之后,童柯便被带回瑶崆门,被放在邵峰身边改造。
  童柯对四师姑是又敬又怕,敬的是她救了自己一命,怕的是给他分派了最苦最累的萿,还美其名曰:改造无良少年。
  “咦,有古怪!”四师姑炼丹炼器,对气息特别敏感。悟通洞里逸出的黑烟不同寻常。
  “没错,妖气,还有魔息。”掌门平静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童柯身上停了停后,不紧不慢地说。
  “掌门就是掌门,遇事不急不躁!”童柯暗想,掌门应该早就看出了门道,之所以没有点破,只是不让他空担心。
  掌门、二师叔、三师叔、四师姑都是丹阳期修为,为应付眼下的情形,尚且要审时度势,顺势而为,童柯蕴气六层,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
  “斩妖除魔,卫我中道!”二师叔济古力从背上抽出一把三尺长、五寸宽的大刀,刀尖对着悟通洞,朝前踏出一步。
  此刀名“扶摇”,刀一离鞘,即有一道状似大鹏翅的流光自刀柄向刀尖游走而去。指刀向天,宛若大鹏展翅,扶摇直上九天,故又名“鹏刀”。
  “古力莫急,再等片刻。”松阳子提醒。
  话音刚落,洞里风声大作,一股磅礴的阴寒之气喷薄而出。阴寒之气虽然无形无质,童柯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除了掌门外,三名长辈个个面色凝重。
  刚刚安静下来的天空又热闹起来,又是一阵更猛烈的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约摸一柱香时间,悟通洞阴气散尽,天空的铅云也变得稀薄,隐隐有几缕阳光穿透云层,洒落在山林中。
  “走!”掌门一声令下,带领大家朝洞口走去,童柯跟在最后边。就在此时,警兆骤生,一道强大的威压自天而降,几人不约而地停下脚步,蓄势抵抗。童柯修为最低,哪里受得了如此霸道的威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几乎大小便失禁。掌门大袖一挥,一股平和纯正之力朝童柯涌来,护在他的身周。童柯顿感呼吸顺畅,周身轻松。
  “瑶崆刀,蒙长老出关了!”看着瑶崆山上空两道完全由刀意构成的锁山阵光,掌门一向平静的脸上露出了激动之色。蒙长老闭关三十年,而今破关而出,必有大成。这对瑶崆派来说,无疑是个激动人心的大好事。
  刀意化形,一龙一凤首尾相衔,形成一个巨大的光圈,把方圆百里的瑶崆山围在圈内。龙是金色的崆龙、凤是银白的瑶凤。崆龙昂首长吟,瑶凤展尾清鸣,一波波恍如实质的杀伐之气朝圈外四溢开来,形成了巨俦无匹的威压,闻者色变,胆颤心惊。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蒙长老布下锁山大阵的用意,防止外人靠近瑶崆山偷窥异象。
  四位长辈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光圈外的天空。云层里隐约有几个人影仿佛被一股强力抛射而起,风卷落叶似地朝山外方向席卷而去,很快就远出了他们的视线之外。
  在剑意化形的瞬间,西南方向,离瑶崆山主峰十几里之外的一簇云团中,冰月派掌门冰封雪惊得差点从坐骑上跌落下来,猛退了五里之地,才堪堪稳住心神。跟她遭遇相似的还有峒山派掌门万千重,逍遥派掌门郭离子和他的两位师弟。他们都被瑶崆山偌大的动静所吸引,急匆匆飞过来探个究竟。谁也没想到,眼看就要穿透云层一睹真相,竟遭到恐怖的瑶崆刀意碾压,不得不急速抽身反退。
  冰封雪降下云层,刚要在瑶崆外围的山头上站定,瑶崆山西峰方向的云层里又传来了喋喋之声,如暴怒的袅狼对月嘶吼,一时竟盖过龙吟凤鸣之声。一股蛮荒沧桑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弥漫开来,压得人心头如坠重铅,经脉滞行,气血翻滚。他不得不运起真气抵抗,同时催动胯下的红冠鹤,急匆匆又退出五里之地。
  万千重和郭离子也好不到哪里去,灰溜溜地一退再退。
  他们都是丹阳期高手。
  郭离子更是丹阳后期,隐隐突破在即,不日就要进入返元期,是附近几大门派中公认的实力最强的一位,一手逍遥剑鲜有人敌。不想今天先是被两道刀意无情碾压,再是被一连串喋喋怪叫所凌辱,在两位师弟前丢尽了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