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别哭
莫小奴放眼看了看，大部分都是熟面孔。
与从前不同的是，跪着和坐着的人颠倒过来了。
她暗暗地感慨了一下，没敢拿大，很快就说了“免礼”。
众嫔妃站起来各自就座，目光落在莫小奴的脸上，瞬间愣了一片。
莫小奴笑了：“诸位，好久不见。”
“你？！”楼四小姐噌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随后便哭出了声：“你这个死骗子！”
钟粹宫的奴婢们大惊，继而大怒。
各宫嫔妃带进来的那些倒还冷静。她们从前多半都是见过莫小奴的，此时虽然惊讶些，但听见莫小奴一声“好久不见”，大致也就明白了。
只楼四小姐哭得厉害。
莫小奴只得站起来，上前揽住了她：“别哭，我活着呢。”
楼四小姐揪住她的衣襟，哭着问：“你怎么回事？当初怎么就狠心丢下孩子走了？你知不知道，愿儿他……”
“不要告诉我，”莫小奴打断了她的话，“我不想知道愿儿受了多少委屈。投生在我的肚子里算他命不好，总算我如今回来了，我替他报了这个仇就是！”
楼四小姐定了定神，慢慢地放开了她：“前一阵子听说你在外头闹腾得很厉害。程家败落，有你一份功劳？”
莫小奴淡淡一笑，眼角瞥着张昭仪吴婕妤她们的神情。
“是。”她平静地道，“程家与我不共戴天，我当然高兴亲手把她们推上刑场。”
“可是后来外头都说你死了！”楼四小姐擦了擦眼泪，忿忿地道。
莫小奴放开她的手，笑着坐了回去：“我死的次数还少吗？”
楼四小姐也只得回去坐下，一时想不出该说什么，只好盯着莫小奴看。
而其余众人，已经糊里糊涂地看了半天了。
金嬷嬷抱着愿儿坐在旁边，小娃娃呀呀叫着往莫小奴的怀里扑，这气氛终于显得不那么诡异了。
只是，被这么一大堆人眼巴巴地盯着，莫小奴还是觉得有些压力。
没办法，她只得伸手接过愿儿，将金嬷嬷打发了出去。
张昭仪开口说道：“从前妹妹在楼充仪身边的时候看着就是个不寻常的，想不到如今果然就有这样的缘分。”
莫小奴看着她，笑道：“这不是如今才有的缘分。当初老贼想置我和腹中孩儿于死地，我走投无路才托庇于楼家。那时程氏在宫中也是一手遮天，我能平平安安活了那么久，还要多谢各位姐姐照拂。”
张昭仪道声“不敢”，微笑垂眸，十分安然。
莫小奴看着她一笑，也无意与她深谈。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瞒不住，其实也没必要瞒住。说什么换个身份，其实不过是给史官一个模糊事实的借口而已，面子上过得去就好了。
若是真怕人知道，那恐怕只有灭口一途。但不管是林珵还是她，都不愿意做这种事的。
与其被人猜测议论，不如大大方方自己说出来。
于是楼四小姐擦干了眼泪，笑道：“如今可算是苦尽甘来了。愿儿也算是命大，今后有亲娘护着，可再不会受委屈了吧。”
莫小奴搂着小娃娃道了声“是”。
吴婕妤盯着愿儿的小脸，笑得很是羡慕：“这么说起来，小皇子的命真是好。如今朝中和民间都知道皇子是嫡出，今后谁还记得他的生母是个奴婢呢？”
楼四小姐白了她一眼，冷笑道：“你这不是就记着呢嘛！”
吴婕妤讪笑了一声，拿扇子遮住了半边脸。
钟美人见状便嘲讽道：“真够做作的！都快到十月了，还拿扇子呢？”
莫小奴虽没读过什么书，却也知道“秋扇见捐”是个典。
听着这些娘娘们弯弯绕绕的弦外之音，她觉得好笑，却又很不耐烦。
除了刚才开口说过话的那几位之外，古昭容一向是个闷葫芦，闻絮咏没有来，恍惚记得听人说是疯了，只不知道真假。
另外还有两位，莫小奴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不算是新人，却是新来的。
中选之后被钟粹宫断落的檐角砸伤的叶婕妤和目睹这场惨事之后被吓疯了的李婕妤。
这两位在宫外养伤养了一年多，偏偏在程家败落、程皇后被废之后便神奇地痊愈了，一前一后被家里人送进了宫。
挺有意思的。
这样想着，耳边听见那位最是端庄稳重的张昭仪又开了口：“记得妹妹离宫的时候，皇子还不满月吧？亏你怎么舍得！”
莫小奴捏着儿子的小手，漫不经心地笑着：“舍不得也得舍得。不瞒姐姐说，被人吊到房梁上去的滋味不太好受。”
不知怎的，张昭仪忽然觉得脖子后头一阵发凉。
莫小奴没有抬头，一边逗儿子玩，一边悠悠地道：“不单单是我，叶婕妤李婕妤两位妹妹怕也感同身受吧？看看这钟粹宫，两位妹妹可还记得选秀那天后面巷子里掉落的檐角？”
被她点到名字的两人低着头，脸色白得吓人。
她们确实对莫小奴的恐惧感同身受——若非听说程氏被废了，她们是打死也不敢再迈进宫门半步的。
就连一向很肯追随程氏的吴婕妤，此时也觉得双腿有些发颤。
程氏的手段，旁人不知，在场的这几位有什么不知道的？
偏偏莫小奴还又问了一句：“今日闻婕妤怎么没来？听说她病了，还是不太好吗？”
没人愿意答这句话，楼四小姐只得说道：“一直那样，谁也不知道能不能好。”
“瞧瞧，”莫小奴叹道，“在宫里讨生活，不容易啊！”
张昭仪忙道：“先前是不容易。如今程氏倒了，这后宫有妹妹当家，咱们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莫小奴笑道：“姐姐抬举我了。我既然是‘妹妹’，如何能当家？”
张昭仪一凛，忙起身行礼：“妾失言，淑妃娘娘恕罪。”
莫小奴皱了皱眉，一脸疑惑：“姐姐这是做什么？一个称呼而已，怎么就跪下了？”
张昭仪低着头道：“规矩不可废，先前是妾失言了。淑妃娘娘陪伴皇上最久，又是皇子生母，我们这些人只是虚长两岁，断断不敢在娘娘面前拿大。”
“姐姐客气了。”莫小奴吩咐玥儿去扶她起来，淡淡笑了：“都是自家姐妹。”
众人见她神色始终温和，暗暗地都松了口气。
吴婕妤见状便笑道：“昭仪姐姐太见外了！淑妃娘娘怎么会跟您计较谁大谁小？您是这宫里最年长的，行事又稳妥，便是先前程氏在时也有许多事是您管着的，何况如今？您便说这宫里是您当家，淑妃娘娘和我们也没有不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