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归宗

  莫小奴不知道要被带去哪儿,心里不免又有些忐忑。
  林珵走在她身边,想握一握她的手,却无奈她双手抱着愿儿,不得空。
  于是林珵忽然有点吃儿子的醋了。
  幸好书房很快就到了。安平公主带头走进去,命婢女们捧出一些画轴来,说道:“他的遗物早就烧掉了,如今这里留下来的是一些字画,你可以找找看有没有你母亲的痕迹。——上次那个暗卫就是偷偷潜进来找到了两幅画轴,认出你母亲的。”
  婢女从旁边的瓷瓶里取了一卷画轴在桌上展开,一个温婉的宫装仕女便出现在了莫小奴的眼前。
  莫小奴细细地看了一番,苦笑道:“是挺像我娘的,但是……”
  林珵没有评价,又示意她看别的。
  莫小奴自己接过另外一幅展开,却呆了一呆。
  刚才那幅还只能说是“很像”,眼前这一幅却分明就是了。
  画中女子身上是最寻常的宫女装束,面前摆着一只巨大的绣架,上面绣的是一幅山水。
  清秀的侧颜、娴静的气质,确实有让人一见钟情的资本。
  安平公主看见她的神情,便明白了。
  旁边那小婢又指指桌上的一架小插屏道:“这画上的刺绣,仿佛就是插屏上镶的这幅,姑娘不妨来看看是不是?”
  莫小奴放下画,心情复杂地走到那架插屏前看了两眼,苦笑道:“是我娘的针线。”
  林珵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就确定无疑了。”
  安平公主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既然是与你母亲有关的东西,你就带走吧。还有这两幅画——这是那个暗卫挑出来的,剩下的这些里头也未必没有,你可以再找一找。”
  莫小奴闻言顺手拿起一幅画轴展开,却见上面画的是一个不认识的女子。
  她莫名地有些尴尬,忙将画卷起放了回去,苦笑道:“这么多,我也不爱费工夫去找。公主若嫌这些东西堵心,烧了就是,又何必留着呢?”
  安平公主平静地道:“烧了做什么?好歹也是他辛辛苦苦画的。我也没什么可堵心的,多年夫妻,他的德性我还能不知道吗?”
  莫小奴无言以对,半晌才道:“公主若是不介意,我就不找了,都收起来吧。”
  安平公主果然吩咐了婢女把画轴收起来,依然堆到原来的架子上去了。
  莫小奴看着那一大堆的画轴,忍不住问:“这些画……都是仕女图吗?画上的女人该不会都像我娘一样,是驸马在外头招惹的闲花野草吧?”
  安平公主板着脸道:“不知道,但肯定不止你娘一个。”
  莫小奴无奈地拍了拍脑门。
  小愿儿学到了,也跟着在她额头上轻轻地拍了一把,惹得莫小奴又好气又好笑。
  安平公主转过身去,叹道:“既然确定无疑了,那就来认祖归宗吧。祠堂离这儿也不远,现在赶着过去打开也来得及。”
  莫小奴的脚下有些打踅,半天不肯往前挪步。
  林珵在后面推了她一把,笑道:“不用怕,去拜拜牌位而已。另外,你需要给你的嫡母磕个头。你嫡姐已经出嫁了,今日不在府中,你还见不着。”
  莫小奴听着这些陌生的称呼,更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安平公主这个“嫡母”,只凭身份就可以吓死她了。
  至于那位“嫡姐”,是说玉棠郡主吧?那姑娘,莫小奴想想就觉得更吓得慌了。
  让她跟那位郡主吵架打架她都不怕,可是要她去攀亲戚……她还真是没这个胆子。
  一路惶惶不安地穿过大半个府邸,终于到了一座独立的小院前。小厮上前去开了锁,在堂中点起了香烛,莫小奴远远便看见里面摆了十几个牌位,挺森然的样子。
  安平公主走进去,指着边上一个牌位说道:“这个就是了。”
  莫小奴看见上面简简单单地写着“栾青岩之灵位”几个字,迟疑了一下,慢慢地跪了下去。
  林珵抱着愿儿在外面等,见她跪下,便向内说道:“虽然你们这么多年都互不相知,但怎么说也是血脉相连的亲父女。你有什么话就对他说说吧。”
  莫小奴想了一想,实在并没有什么话说。
  倒是安平公主在旁边说道:“我替你找回了一个女儿,你看看吧。她出息得很,已经给皇上生了儿子,过几天就要进宫当皇后了,也算你栾家祖坟上又冒了一回青烟。可惜她福气虽大,到底是个女儿,继承不了你栾家的香火。你在外头的事我也不明白,我也不想了。玉棠上个月已经嫁出去了,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我估计你也未必没有儿子,不至于因为玉棠外嫁出去就绝了你的后。”
  莫小奴听她絮叨,一时觉得有趣,一时又有些心酸。
  待安平公主说完,她便又向着牌位磕了三个头,说道:“我没见过你,也不怎么想见你。有证据证明我是你的女儿,我只好来叫你一声‘爹’。可是在我眼里,你挺不配当我爹的,你还不如谦王府那个养马的,至少他尽心尽力地照顾了我好几年。我估计这会儿来拜你的牌位也没什么用,反正你都已经投胎转世了。如果你这辈子还能当人,我劝你好好做个人,别又在外头勾三搭四的,搞得家里的和外头的女人都苦,孩子流落在外头没得吃没得穿的。你这是造孽呢。”
  林珵在外头嘀咕:“谦王府什么时候少你吃穿了?”
  安平公主被闹得哭笑不得,心里的那几分苦楚倒是淡了。
  莫小奴对着牌位跪了一会儿,又转向她,俯伏下去:“大长公主应该不会愿意认我,但我这儿不能缺了礼数,就当为我娘从前做的坏事赔罪吧。”
  安平公主扶了她一把,叹道:“这事恐怕也怪不得你娘。总之……罢了,你也该叫我一声‘母亲’。”
  莫小奴迟疑了半天,终于还是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安平公主失笑,拉她站了起来:“从前我看你胆子大得很,如今倒学得扭扭捏捏的了!”
  莫小奴无奈:“从前我是个亡命之徒,当然胆子大。如今……这算是近乡情怯吧?”
  安平公主又笑了,摇摇头叹道:“其实是个好孩子。前头的磨难多了些,想必是福分都在后头了。今后你是我公主府的女儿,将来还要做皇后,可不要再这么缩头缩脑的上不了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