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做主

  经他这么一提,众人全都想起来了。
  几件事联系到一起,人人都听出了事有蹊跷。
  “皇子”这个话题,正月里就已经有人提出来了,连名字和生辰都说得清清楚楚。
  可是宫里直到六月间才报喜说是得了位皇子,名字却始终不曾提起。
  昨日大闹刑场的那个女子,在场众人几乎都不曾看见,但经过楼侍郎这么一提,孰是孰非已经十分清楚了。
  程老贼,果然居心叵测!
  追杀皇子生母,夺去皇子,篡改皇子生辰制造皇子来历不明的假象……他这分明是要造反啊!
  “造反”这个念头在众人心中闪过,百官心思各异。
  揭穿了老贼的阴谋,这便已经不是谁是谁非的问题了。
  这是一场赌局。
  若是押程相爷那边,便要昧着良心继续质疑皇子的来历;若是押在皇子那边,将要面对的便是老贼疯狂的报复,以及未来至少十几年幼主在朝、朝政不稳的局势。
  这还是只算赌赢了的情况。若是赌输了,那便只有一个“死”字,再无第二条路可走。
  一片嗡嗡的响声之后,殿中诡异地静了下来。
  除了双方阵营之中各有几个十分坚定的之外,剩下的每个人都在观望、每个人都在等着旁人表态,以便确定哪一边的赢面更大一些。
  静了许久之后,程相爷“哈哈”一笑:“楼侍郎,你适才是在说正月里的那个女子?若是本相没记错,正月里的那天,皇上可是当众承认过自己认错人了!那个女子分明是冒充谦王府旧人前来招摇撞骗,在那天之后便死在皇城司了,如何又会重新出现?”
  刑部尚书忙也在旁接道:“我就说昨日的事不对劲,原来是你楼侍郎搞的鬼!昨日那个女子,是你派出来的吧?她那套说辞,分明是你将年初那个女骗子的谎话搬过来添油加醋一番,搞出来妖言惑众的!”
  楼侍郎迎着他二人的质问,昂然反驳道:“请问程相爷,正月的那一次,您当众说过那个名唤‘莫姑娘’的婢女已葬身在大火中,今日却又说皇子生母是谦王府婢女——在您的说辞之中,这件事究竟牵扯到了谦王府的几位婢女?”
  程相爷沉着脸道:“皇上年少风流,有三五位红颜知己也不为稀奇。”
  这样解释未免有些耍赖的意味。因此,虽然程相爷后来又强行解释了一波,百官心里仍然判断得出谁是谁非。
  但,这种局面,原本就不是判断是非的时候。
  楼侍郎也没有再追问。他知道,此刻百官所追求的已经不是事情的真相了。
  果然程相爷也没有再多加解释。他只是揣着手往椅子上一坐,冷冷地道:“该说的话,本相都已经说了,信与不信由你们。”
  盛气凌人,哪里还有先前嚎啕大哭着奔进朝堂时悲痛欲绝的样子?
  静了这许久之后,百官也渐渐地回过神来了:若是皇帝尚在,这老贼断不可能有这样的胆量。他既然敢到朝堂上来兴风作浪,显然皇帝已经凶多吉少。
  弑君,篡位……
  这种事,已是几百年不曾听说过了。
  一时间,百官震悚。
  便在这时,刑部尚书率先出列,躬身长揖:“相爷,既然皇子身世存疑,那这新君的人选……”
  礼部尚书也跟着站了出来,沉声道:“如若皇子身份存疑,由宗亲继位也可。只是定王素日只知饮酒作乐,只怕无意江山,剩下的唯有一位恭王殿下,倒是颇有贤良之名……”
  群臣闻言各自思量。
  恭王林珮,从前在做康郡王的时候倒确实是颇有贤良之名,但自从继承了恭王爵位、又娶了程相爷的女儿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了。七月中倒是听说给他家小郡主办了一场满月宴,可大约因为是女孩子的缘故,也并没有邀请太多人。
  莫非程相爷的意思,是要扶持这位恭王殿下?
  怎么两个都是女婿,还要厚此薄彼吗?
  就算厚此薄彼吧,其实扶持恭王也未为不可,横竖都是林家的江山。——这是一些中间派官员的想法。
  但楼侍郎他们却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老贼若是肯扶持林珮,去年就扶持了,哪里用得着等到今日!
  果然,等到殿中稍稍静下来之后,程相爷摇了摇头:“恭王确实贤良有德,只是他近半年来身子一日弱似一日,太医说……恐怕不太好。”
  “不太好”的意思,就是很不好了,时日无多了。
  而且他又没有儿子,这一支的希望也断了。
  群臣心里已经有数,却还是只能装糊涂。
  其中一人试探道:“如此说来,咱们就只能去请定王他老人家了。不过,定王虽然只喜欢诗酒自娱,倒是听说他府中世子聪敏过人,书读得很是不错。”
  “哼!”程相爷阵营之中,好几个人齐齐冷笑起来。
  其中一人高声说道:“‘诗酒自娱’这四个字,黎大人用得不心虚吗?定王哪里是诗酒自娱,他是耽于酒色,这两年只怕连床都没起来过吧?还有他那位世子,倒是书读得不错,这不是都读成傻子了吗?前儿还听见说在街上跟一个卖字的书生对对子输了,被人哄着往和尚庙里买梳子去,险些让人给打死了!”
  群臣心道这么个傻子当皇帝其实也挺不错的,但是这句话没人敢说。
  谁都听得出来,程相爷这边的意思就是:谁当皇帝都不合适,所以只有我老人家来力挽狂澜了。
  楼侍郎这边似乎是在等他自己亲口把这句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
  而大部分的官员仍在中间摇摆不定,满心里想着如何保住自己的小命,可脑袋在脖子上晃晃悠悠,总觉得有些不稳当。
  僵持了这许久,已经开始有人暗暗地作出了选择。
  殿中群臣渐渐地开始往两边挪动,虽然还不至于泾渭分明,但他们的选择已经大致能看出来了。
  竟是程相爷这边的人多。
  苟尚书往人群中细细地观察了一番,与旁边几个人交换了眼色,同时跪了出来:“宗亲之中无人堪当大任,请相爷做主!”
  “唉,我能做得什么主啊!”程相爷摇头叹息,又开始擦泪。
  苟尚书朗声说道:“大周江山岌岌可危,天下苍生面临涂炭,请相爷怜悯大周子民,亲登大宝力挽狂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