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不信
原本便安静得有些吓人的深宫更冷清了些，简直像是无人居住的一般。
昭阳宫算是平日里最热闹的地方了，此时的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寝殿之中没留宫女。
皇后程暄妍站在屏风前看着小床上牙牙学语的那个小娃娃，以及床边多出来的那个中年汉子，神色冷然：“你，是暗卫？”
“是。”管越侧身挡住她看向愿儿的视线，同样冷冷地回答。
程暄妍笑了：“难怪呢。这多半年宫里出了那么多事，这孩子每次都有惊无险，本宫还以为他果真是有神明守护，原来是你。”
管越警惕地看着她，并不答话。
程暄妍走到旁边坐了下来，脸上仍旧平静地笑着：“你不必这样防备我。我是这孩子的母亲，这世上谁都可能会害他，唯有我不会。”
管越嘲讽地勾了勾唇角。
程暄妍立时脸色一沉，过了一会儿才勉强忍下，只是唇角再也挤不出笑容：“这孩子在我身边养了七八个月了，我待他如何，你应该能看得到。”
管越说了一声“是”，警惕的姿态却一点儿也没变。
程暄妍终于移开了目光，神色落寞：“我明白了。不是你不信我，是你的主子不信我。我与他做夫妻也已有一年多了，他却仍旧只当我是程敦文的女儿。他从未当我是他的皇后，当然更不曾把我当作是这孩子的母亲。”
这时小床上的婴儿“呀呀”地叫着，在管越的手背上重重地拍了两下。
管越低下头去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皇上虽不太愿意理后宫的事，但他也不傻。孩子是哪个女人生的，他还是记得住的。”
“你！”程暄妍大怒。
她显然不曾料到，一个暗卫竟敢这样说话。
管越也已不再有耐心在这儿听她的鬼话。他随意将自己的手指伸给愿儿把玩，嘲讽地冷笑道：“皇后娘娘无须在属下眼前表演您的母爱。属下的任务是保证小皇子平安，其余诸事一概不管。您若有本事在皇上回京之前辅佐程相爷造反成功，属下也会乖乖改口称您作‘公主殿下’。”
“你误会了！”程暄妍重新站了起来：“我不会帮程相做任何事！我说过我只是大周的皇后，不是别的什么人！你想想看，我如今已是皇后、是大周最尊贵的女人，我怎么可能为了当一个莫名其妙的‘公主’，去帮我爹……”
管越冷冷地打断道：“这是娘娘您自己的选择，同样无须向属下解释。”
程暄妍扶着椅背站稳，一脸无奈：“刚才的刺客，真的不是我放进来的！即便你不信我疼爱这个孩子，也该信我的前程需要依靠他……我怎么可能断我自己的后路！”
管越在小床边蹲了下来，开始专心同愿儿玩耍。
程暄妍的那番话是真是假，他判断不出，也不想去费这番脑筋。
程家的人，从来都不在他眼中“可以信任的”这个范围之内。即便程暄妍此刻说的都是真话又如何？她可以随时改变她的决定。
她有退路，而小床上这个还不会说话的孩子没有。
程暄妍被他的态度气得发昏，这会儿却没有发作的勇气。
她只得试探着向前走了两步，低声说道：“今日朝堂上恐怕要有大事发生。皇上不在京城，要想镇住场面只能靠愿儿——我必须要带他去太和殿。”
“不行。”管越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程暄妍的脸色终于黑了下来：“你只是一个暗卫而已，主子面前，什么时候轮到你说‘不’？”
“暗卫只尊皇上一人为主。”管越冷冷地道。
程暄妍气急败坏：“你知不知道如今京城已经乱成什么样了？我爹他……他可能要造反！我若不带着愿儿上朝堂去阻止，难道要看着我爹杀尽忠臣、自立为王吗？！”
管越终于又抬起了头，神色依然淡漠：“皇上不在京城，你捧着皇后凤印上朝堂，同样可以镇得住场面。”
程暄妍面上一喜，忙道：“但我终究是个妇道人家，远不如带着皇子过去有用。”
管越闻言忍不住冷笑。
带着皇子过去当然有用。一旦场面镇不住，她随时可以把皇子往御座上一放，大周就算是有了新君了。
到时候一位新皇帝坐镇、一位新晋太后压住场面，只要这母子二人不死，多大的场面也镇得住。
当皇后显然没有当太后威风，这位皇后娘娘已经迫不及待了呢。
管越干脆抱着愿儿站了起来，不客气地嘲讽道：“皇后娘娘打得一手好算盘。只是您有否想过，先前您和程相爷对外宣称皇子是您亲生，如今才将将两个月——您再看看愿儿，他像是才两个月大的孩子么？您将他抱到朝堂上去，如何向百官交代？”
程暄妍脸色微变。
这一点，她竟是疏忽了。
这孩子被她养在身边这么久，她一直以“母后”自居，时日久了竟险些要把假戏唱成真的了。
管越见她犹豫，笑得愈发嘲讽：“或许，皇后娘娘愿意在天下人面前说出这孩子的来历，承认您做过杀母夺子的缺德事？”
程暄妍下意识地往后一退，脸色渐转苍白。
“杀母夺子”这四个字，从来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过。她一直对身边的人说，是听香馆的那个女子私逃出宫，她才不得已收养了这个孩子的。
她原本也没敢指望林珵完全相信她的说辞。可她没想到林珵一个字都没提，最后却是一个小小的暗卫当面向她质问了。
此刻她忽然开始心慌：除了林珵，除了这个暗卫，宫里还有多少人知道真相？
若是人尽皆知，那这孩子长大之后……
现在却不是考虑“将来”的时候。程暄妍定了定神，向管越道：“多亏你提醒。既如此，本宫便自己去太和殿了。今日宫中艰险重重，你务必保这孩子平安，待皇上回来少不了你的赏。”
管越微微冷笑，并不接她的话。
程暄妍优雅地转过身，正要出门，便见外面一个宫女跑了过来，伞也不打，踩得地上的水花溅起老高：
“娘娘，娘娘！太和殿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