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劝进

  相府内,十几个小厮战战兢兢地垂首站着,堂下跪着的竟是刑部尚书。
  老相爷程敦文的脸色阴沉得吓人:“一个都没抓到?下了那么多工夫、耗费了那么多人力,现在你告诉我连鬼影子都没抓到一个?”
  苟尚书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相爷,我们谁都没料到来的竟是个女人,这……不管咱们说什么,百姓们信她啊!而且她身边竟然还有高手……”
  “什么高手!”程相爷将桌子拍得砰砰响,“那是暗卫!每一代皇帝身边都有的、只奉皇帝一人为主的暗卫!”
  苟尚书闻言大惊。
  程相爷的脸色有些青黑,显得他整个人的面目都有些狰狞。他的手指扶着桌角,攥得指节发白。
  苟尚书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小皇帝身边,怎么会有暗卫?别是随便找来几个江湖高手充数的吧?”
  程相爷闻言立刻冷笑道:“充数的?若真是充数的,你派出那么多人都没留下一个贱婢,岂不是更显得你无用?”
  苟尚书俯首不敢言语。
  程相爷面色阴沉,许久才恨恨地道:“也是本相疏忽了。当年那妖妇下毒手杀了老皇帝,连他身边的暗卫都给一锅端了,人人都知道本朝不会再有暗卫,没想到……竟还有一个漏网之鱼跟着那小子去了谦王府!难怪本相总觉得很多事情都不对劲,原来那小子还藏了这么一招!”
  苟尚书默然良久,又试探着问道:“相爷是说,跟着去谦王府的暗卫只有一人?那今日出现的那些……”
  程相爷叹口气,抬抬手示意他站起来:“不错,真正的暗卫只有一人,那人如今应该是在宫里,暗中护着那个小孽障。林珵身边的那几个,都是先前那个暗卫最近才培养的,满打满算也才训过一年,不足为惧。”
  苟尚书想到那几个暗卫的身手,暗暗心惊。
  如果那样的身手还算“不足为惧”,宫里那个“真正的暗卫”该有多可怕?
  心里忽然就有些打鼓。
  程相爷阴沉着脸又思忖了一阵,咬牙道:“没想到那个小贱婢竟还没死……如今她身边有暗卫,可见她跟林珵那小畜生还是又搭上了!那小畜生也真是有意思,给他那么多千金小姐他都看不上,偏就爱跟那个小贱婢混,可见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苟尚书连连附和,又道:“相爷所虑极是。那女……那贱婢身边有暗卫,她又对小皇帝的行踪处境了解得一清二楚,可见他二人必定牵连甚深!您看……小皇帝有没有可能已经回了京城?”
  “回京?”程相爷摇头嗤笑,“他还没有那个本事!想必是有暗卫在他们中间传信吧?算算这日子,他再有两三天也就该回来了。”
  苟尚书连连称“是”。
  程相爷忽然冷笑起来:“你说,咱们是不是要送他一分大礼?”
  “相爷是说……”苟尚书不敢猜,只能试探着问。
  程相爷站了起来,冷笑道:“原本我想,让他死在外头,我可以扶他的儿子当皇帝,保那小孽障一辈子荣华富贵。可是如今,我忽然不想那么干了。”
  苟尚书思忖片刻,忽然一拍衣袖,重新跪了下来:“相爷心系天下百姓,不忍苍生受苦,因此殚精竭虑保着这大周江山,从未生过异心;但无奈天下百姓并不知相爷良苦用心,反倒受奸人蒙蔽,口口声声称相爷为乱臣贼子,如此颠倒黑白……”
  “你想说什么?”程相爷冷声问。
  苟尚书俯伏下去,以首触地:“昏君和他生的那个小孽障都不值得相爷您俯首,这大周江山不值得您去替他们守,那些无知百姓也不值得相爷怜悯——请相爷顺应天命,再进一步。”
  宰相位极人臣,再进一步,那就是自立为君了。
  苟尚书把话说得很明白,也很轻松。
  程相爷听罢默然良久,终于发出一声冷笑,阴沉沉的:“你是想劝本相当真做个乱臣贼子?”
  苟尚书忙道:“自古天命便是有道伐无道,林家已经无人堪当大任,这江山由相爷来坐,天经地义!相爷,如今您若是退了,这‘乱臣贼子’之名恐怕要被记载到史书上遗臭万年;为今之计只有再进一步,由咱们来书写青史,后世百姓才会知道相爷为这天下做了什么!”
  程相爷将双手背在身后,在堂中慢慢踱步。
  苟尚书跪在地上挪了几步,始终追随着他的方向:“相爷,如今我们没有退路!”
  “不错,没有退路。”程相爷站定了,沉声道:“那小畜生已经容不得我了,再退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那相爷的意思是?”苟尚书大喜,抬起了头。
  程相爷低低冷笑了一声:“先不说那些了。如今本相心里有些不舒坦——那小畜生跟贱婢生的那个孽障还在昭阳宫好好地养着呢。那小畜生煞费苦心想逼死本相,本相又为何要养着他的儿子?福喜,派几个人进宫,把那小孽障送走吧。”
  那个叫福喜的小厮吓得一颤,半天才试探着问道:“相、相爷,送到哪儿去?”
  程相爷气得踹了他一脚:“还能送到哪儿去?那小孽障本不该出世,如今本相已让他白白在这世上享了几个月的福了,难道还不够?”
  福喜这才敢确信自己猜对了,不禁吓得又是一哆嗦,颇费了些力气才站起来,一溜烟地跑出去传令了。
  苟尚书面露微笑:“等那昏君回来,他可就没儿子了。”
  程相爷一甩袍袖坐回原处,冷笑道:“他回不来。”
  苟尚书连连称“是”。
  程相爷命人扶他起来入了座,换上了温和的语气:“依你看,这事能不能成?”
  苟尚书心领神会,笑道:“万无一失。那昏君在朝中没什么根基,谁肯服他?何况他如今又不在宫中,京城里只有一个贱婢带着几个暗卫,能成什么气候?最多还有一个顾祯……那也不足挂齿。”
  程相爷点点头,之后又摇头冷笑道:“你漏算了一个人。宫里——还有位皇后娘娘呢!”
  苟尚书忙道:“皇后娘娘是相爷的亲生女儿,自然是跟相爷一条心的。异日相爷坐了江山,她便是正儿八经的嫡公主,岂不比做个有名无实的皇后舒心多了?”
  程相爷嘲讽地抿了抿唇角,看向宫城的方向,冷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