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辞官
当然最终都没能搜出什么来。
而此时先前的流言也果然渐渐地平息了一些，程相爷又敢昂首挺胸站在朝堂上了。
一些素来不与程家亲近的官员战战兢兢，生怕遭到报复。
直到散朝之后，程相爷又被愤怒的百姓堵在了宫门口。
这一次的阵势，比前次还要厉害十倍。百姓们呼天抢地，不要命地冲上来见人便扑，抱着每一个官员的大腿哭求严惩程相爷。
理由当然是充分的：程相爷要弑君啊！程相爷要谋朝篡位啊！
难怪他先前信誓旦旦地说那些官员要等皇上回朝来亲审，原来他压根儿就没打算让皇上活着回来啊！
程老贼他狼子野心，他自己想当皇帝啊！
……
饶是那些官员们沉浮宦海数十年，此时依然不免被百姓们吓到了。
这这这——这是怎么说的啊！
更让官员们惊恐的是，他们自己心里也隐隐觉得，百姓们说的话很有道理啊！
程相爷已经位极人臣，他还这么上蹿下跳的，为的是什么？当然是为了改朝换代、谋夺林家江山！
出于这样的考量，许多官员都对百姓们的这番哭求表达了同情，就连程相爷身边的那些人，也渐渐现出了几分疑虑。
他们是想跟着程相爷喝肉汤是不假，可这也并不代表他们就愿意跟着程相爷改朝换代啊！
一旦江山易主，他们这些人就成了遗臭万年的“贰臣”，说不定连家祠都进不去啊！
而且，程相爷多大年纪了？他就算当了皇帝又能当几天？他的儿子之中有成器的吗？这江山落到他手里，最后会变成个什么样？
在千千万万百姓的哭声之中，满朝文武官员们心中的良知都被唤醒了不少。
朝中争权夺利是常有的事，可不能拿天下百姓的性命去祸害啊！
“相爷，这……”壮武将军陆平欲言又止。
程相爷狠狠地甩了甩朝服的袖子，怒问：“你想说什么？”
陆平迟疑着道：“百姓群情汹汹，不如相爷先避避风头……”
避风头。
程相爷当然知道自己该避避风头了。
只是这个风头该怎么避，有讲究。
他是百官之首、一朝宰辅，决不能被百姓们哭一哭就吓得退缩了，否则岂不成了天下的笑料！
思及此处，程相爷心思暗转，之后便开始抹泪。
耄耋老者当众垂泪，实在是一副很容易令人动容的场景。只可惜此时的百姓可没工夫去同情他。
他们反而骂得更厉害了，什么“老而不死是为贼”、什么“猫哭耗子假慈悲”之类，骂个没完。
程相爷越哭越厉害，终于在一次双袖遮面嚎啕出声之后，“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他老人家身子保养得极好，当然不至于哭几声就吐血。用羊肠装着的这点鸡血是今日为了在朝堂上唬人而准备了藏在袖中的，没想到朝堂上没用上，倒是在这儿用上了。
还别说，用上这一招，还果真有些成效。
世人对年老者总是难免要存几分怜悯的。此时看到一个老态龙钟的人当面哭到吐血，虽然明知此人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还是有许多百姓暗暗开始反思，觉得自己仿佛是太过分了。
于是宫门前的哭声渐渐地低了下去。
程相爷靠在壮武将军的身上，哭得老泪纵横：“老夫一生为大周呕心沥血，不求流芳百世，只愿无愧于心。原以为此生勉强也可算得是圆满，不料如今行将就木，竟而遭此不白之冤……罢了罢了，先帝啊，老臣这就追随您去了吧！”
他哭得极其悲恸，一边嚎啕一边挣扎着要甩脱陆平的手，踉跄着想要往路边的石狮子上撞。
陆平当然是死命地拉着。
周围的百姓也被这番阵势唬住了些，虽然还是有人在骂“惺惺作态”，但终究是没了先前那般拼命似的架势。
以人多欺人少可以说是民与官斗时需要壮胆，可是当面欺负一个快要死的老头子这种事，好些人自认做不出来，竟在人群众开始渐渐退后。
程相爷得了这个机会，在陆平拉扯中挣扎了几下，又转个圈面向宫城跪下了：“老臣身为宰相，未能教化百姓，致使民怨纷纷、天下不稳，此皆是老臣一人之过！今老臣顺应民意，自请辞官，请圣上恩准！”
说罢，望宫门连连叩首，闻者动容。
皇帝不在京中，朝政之事无论大小都是宰相在处理的。如今宰相自己要辞官，却无人可以管得了这件事。
于是程相爷自己说辞官，那就是辞官了。
几个亲信官员本想劝阻，百姓已回过神来，重新开始叫嚷：
“老相爷自己说辞官，那就准他辞官就是了，横竖已是个老得走不动的了！”
“你们百般挽留他，莫非也是同党？你们也想把这大周江山夺了给他？”
“他今日若是真肯辞官，我们还信他是个人，他若是假装被人挽留不肯真辞，那就是乱臣贼子无疑了！”
……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终于嚷得程相爷这一派的官员渐渐地收敛了。众人只管跟着程相爷劝慰，再无人阻止他辞官。
于是，程相爷在朝着宫城磕了九个头之后，终于在众人的搀扶之下慢慢地站了起来，向着路边自家的马车蹒跚而去。
身后文武百官哭成一片，跟送葬似的。
百姓们有的已忍不住欢呼，有的觉得尚不过瘾，另有一些却已跟着抹起了眼泪。
总之，今日之事可以说进行得颇为顺利，那些对程相爷产生了同情的人，不久之后也会在同伴的劝说之下重新找回理智，继续怨恨那个狡诈的老奸贼。
百姓队伍中的一些人互相交换着眼色，暗自庆幸今日的差事完成得还算不错。
只是他们并未留意到，有许多辆马车在离开宫门之后，不约而同地驶往了相府的方向。
相府之中，重新聚到一处的许多官员们，脸上的神情都十分难看。
刚刚在宫门口吐了一口血的程相爷端坐在太师椅上，脸色发紫：“今日的事又是怎么闹出来的？别跟本相说你们还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