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妥协
“混账！”程相爷气得怒骂，“杀得完吗？”
多年来一向以沉稳大气闻名的程相爷，此时已经焦躁得完全失了水准。
他怎么能不焦躁！若是换了平时，“杀鸡儆猴”这种事也是他常做的，可是今日不一样啊！
今日这些百姓之中分明是有人在煽风点火的，他若是当真说出了那个“杀”字，即便刑部可以杀得一两百个人，后面那些也不会退的。
他们反而会被激怒，做出更可怕的事来。
程相爷深知自己不能冒这个险。
如此僵持了足有大半个时辰，被刑部士卒小吏和自己的小厮们团团围在中间的程相爷仍是不可避免地被弄了一身的脏水。被秋日里的凉风一吹，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跟结了冰似的，骨头缝里都嗖嗖漏风。
“罢了！”他仰天叹了一声：“传令，带那些人出来，跟百姓们见个面！”
原本在场百姓都吵闹得厉害，可不知怎的，这道命令传递得却是出奇顺利。一声传一声，没一会儿工夫就传到了里面去。
没过多久，那些在牢里被折磨得几乎没人样的官员们就被刑部的官吏押着出来了。
百姓们看到那些官员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样子，又是一阵群情汹汹。
但这一次他们除了乱喊乱骂之外不能做别的了，毕竟还要投鼠忌器。
程相爷得了这个机会，终于跳下马车，站到了刑部的门前，抓住了一个被囚官员的肩。
百姓们自然又是一阵骂。
程相爷抬手止住了他们的骂声，用了自己平生最大的力气吼道：“你们都听着！朝廷有朝廷的法度，不是你们口里说他们无罪，他们就无罪的！”
这一次百姓之中没有人带头鼓噪，因此在一阵窃窃私语之后，就没了别的动静。
程相爷大喜，忙又接着喊道：“本相知道你们敬重清官良臣，所以这件事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给被囚的诸位朝臣一个公道！先前刑部指控他们的罪名，证据确凿，但朝廷不会枉杀一人！因此，本相向你们保证，必定将他们安全关押，直到皇上回京亲审！”
百姓之中有人高声喊道：“我们不信你！你已经严刑逼供打死一个了！”
程相爷脸上一黑。
紧接着又有人吼道：“你把人关在牢房里，人什么时候死还不是你说了算？到时候你把人都杀了，就说‘畏罪自杀’，皇上能把你怎么样？不是都说皇上什么都听你的？”
一呼百应，下面又是一大片百姓附和：“不行！不行！人不能关在刑部大牢！你放了诸位大人！等皇上回来，诸位大人自然还会上朝，到时候让皇上在朝堂上亲审就是了！”
程相爷气得险些栽倒。
旁边的苟尚书忙过来扶着他，替他喊道：“大家稍安勿躁！本官是刑部尚书，本官向你们保证！刑部大牢绝不会虐待囚犯！诸位大人在刑部不会被严刑逼供！”
“我们如何信你？！”众百姓七嘴八舌地追问。
苟尚书没法子，又只得低头请示程相爷。
程相爷也是被逼到了这个份上，毫无办法，只得承诺道：“从今之后每隔三天，刑部允许家人探监！”
允许探监，这已经是一个极大的妥协了。
这也就意味着，刑部确实不能再对囚犯用重刑，否则一旦把人弄残弄死，探监的家人回去一说，照这个架势众百姓依然会乱。
但这个结果，仍然有人不满意。
百姓之中一个洪亮的声音喊道：“三天不行！要每天都允许探监！你若不允，我们今日便跟你们拼了！反正都是死！”
程相爷实在是被这帮无赖打败了。
可偏偏自古为官的最怕无赖，明知他们是在跟你不讲理，你偏偏就拿他们没办法。
于是，一番争执之后，最终仍是程相爷妥协了，定下了允许每日上午探监。
为了民心，程相爷甚至还主动又卖了个好，请了宫里的太医来为被囚的几个官员治伤。
百姓之中是有大夫自告奋勇的，但程相爷不想用他们。
当然不是信不过他们的医术，而是怕“别有用心”的人混在其中，假装治伤，把人给弄死了再嫁祸到他的头上，他这会儿可招架不住。
除此之外，他也怕被人看出有好几个人已经伤得极重，虽然不至于伤及性命，但留下残疾几乎已是注定的了。
这会儿，程相爷心里是又气又恨，又有些懊恼。
他有预感：这一次失去的民心，恐怕后面要作很多很多的努力才能弥补过来了。
民心，他不能失啊！
程相爷懊恼着，又说了许多场面话给众百姓听，可是此刻人人都只关注那些官员的伤势，并没有人理会他说了什么。
程相爷大感挫败。
管家跟在他身后慢慢地退到角落里，知道他心里懊恼，便在旁劝道：“老爷也不必为这些贱民生太大的气，他们能懂什么？”
程相爷冷笑道：“他们确实什么也不懂，这分明是有人在背后煽动！——刚才在人群里带头喊的那几个，拿下了没有？”
“这……”管家有些为难，“老爷，对方很机灵，喊的时候并未露脸，咱们的人……找不到他们！”
“废物！”程相爷气得跳脚。
但是再怎么跳脚也没什么用。
倒是苟尚书在前头忙乱了一阵子之后，也鬼鬼祟祟地到了这个角落里，压低声音说道：“相爷，今早咱们的人打听到一个消息！”
“说！”程相爷没好气。
苟尚书不敢卖关子，忙道：“是我们刑部的一个小跑腿的，打听到说朝里有好几个人都在紫云客栈附近走动过。尤其是您让我们小心盯着的那个楼敬昔……”
“紫云客栈？”程相爷的眉头拧得很紧。
苟尚书忙道：“紫云客栈我们先前查过没什么大问题，背后的东家甚至是咱们这边的人。但这件事毕竟透着蹊跷，您看……是不是再派人查一查？”
程相爷沉吟片刻，冷笑起来：“就说这件事不可能是一个人做的，原来背后已经在结党了？好哇，本相倒也想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