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相府
面前站着几个小厮，蔫头耷脑的，人人身上都带着伤，还有两个头上顶着烂菜叶子的。
满屋子都是奇怪的臭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程相爷手中的最后一件东西——他的楠木佛珠，摔到了老管家的脚底下。
管家什么话也答不上来，只好苦着一张脸，低头不语。
程相爷见状又气了个够呛，站起来抡起拐杖便要打人。
老管家当然不敢躲，闭上眼睛准备挨这一下子。
程相爷最终却没有打下去。
他将拐杖重重地往地上跺了几下，颤声怒吼：“平时让你们办点事，一个一个胸脯子拍得山响，这会儿事情闹到家门口了，你们又说查不到——什么查不到？不是口口声声说京城是咱们的地盘吗？自己的地盘上出了事，查不到？”
一个顶着烂菜叶子的小厮哭丧着脸道：“老爷，确实查不到。谣言差不多是从京城所有的茶馆酒肆早点铺子里同时传出来的，咱们想抓人来问，也不知道抓谁的好，人人都说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
他的话未说完，程相爷手里的拐杖已经狠狠地敲在了他的头顶上：“废物！废物还敢在本相面前聒噪，滚出去领罚！”
小厮被砸得眼冒金星，还没来得及求饶就被旁人拖下去了。
程相爷气得在屋里团团转了几圈，最终还是气闷地坐了回去。
管家忙道：“老爷也别太生气了，都是些无知小民而已，且先由着他们吵吵几天，等过些日子咱们扶了小皇帝上位，他们会明白您的苦心的。您现在就是‘周公恐惧流言日’，宽宽心就过去了。等真相大白的时候，您还是天下人敬重的老相爷。”
这番话听在程相爷耳中还颇为受用，他的怒气消了些，抬起头来冲着管家重重地哼了一声。
管家又赔笑道：“老爷放心，不管那些贱民闹成什么样，都伤不着咱们什么。咱们的人平时都藏得深，谁也挖不出来的。”
程相爷的脸色果然又好看了些。他向管家横了一眼，问道：“你都查过了，除了流言之外，那帮兔崽子真的什么都没干？”
“没干没干！”管家忙笑着赌咒发誓，“咱们的屯兵、粮草、店铺，什么都没事！他们也没对朝中咱们的人动手，好像除了嚷嚷几句，也做不出什么来了。”
“还算他们有自知之明，没急着到老虎头上来拔毛！”程相爷冷笑着，拍桌道。
管家连说了三遍“他们不敢”，之后停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问：“老爷，这次的事，会不会就是冲着牢里那帮废物们来的？”
“肯定是！”程相爷冷笑道，“那么些流言，句句都围绕着他们，不是冲他们是冲谁？哼，也算他们有心，想利用民意逼本相就范，他们做梦！”
管家本来还想问问他是不是要放那些人出去，听见这话就知道不必问了，嘴边的话忙又转了个方向：“老爷，他们会不会一计不成再生二计？您看为保险起见，咱们要不要先把牢里那些废物给——”
他手上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巴巴地看着程相爷。
程相爷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本相还想等着咱们的皇帝陛下来救他们呢！你想想看，等他把那帮忠心耿耿的‘股肱之臣’给救出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眼前死掉、烂掉，那滋味是不是很好受？”
管家配合着露出笑容，之后又皱眉道：“可是老爷，您不是说不能让那狗屁皇帝活着回京吗？咱们五万将士在路上‘恭候’着他，他能有多大的本事活着回来？”
聊到这儿，程相爷的心情好了许多。管家趁机将他的佛珠双手捧着奉了上去，程相爷便用那佛珠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角，微笑道：“过去这一年，咱们皇帝陛下给我的惊喜已经够多的了。虽然你我都不信他能从五万人手中活着回来，可是万一他又给咱们一个惊喜呢？咱们若不还一个‘惊喜’给他，那岂不是对不住为人臣子的本分？”
管家理解了他的趣味，立刻配合着笑了起来：“老爷算无遗策。这么说，那蠢货皇帝若是死在外面就算了，他要是有本事回来，咱就让他亲眼看着他辛苦培养出来的那帮比他更蠢的废物一个个死在他跟前儿！然后——”
“然后捏死他跟贱婢生的那个小孽障！”程相爷的脸上重新现出了厉色，“林珵，你和你的儿子只能活一个，到底是谁更命大，就看你们的造化吧！”
管家“嘿嘿”地笑了几声，小心翼翼地道：“依奴才看，恐怕还是小的命大一些。毕竟是咱家七小姐身边养着的，随便沾一沾老爷的福泽，就够他再活几年的！”
这句马屁拍得不是很好，程相爷的脸上并没有喜色：“程暄妍她……哼！”
管家知道说错了话，忙又低下了头，又趁程相爷不注意偷偷向门口的丫鬟打手势，让她们送茶上来。
不多时果然有伶俐的小姑娘奉上了茶水，程相爷伸手接过，叹了口气：“一个个的，都不肯让本相省心！那小畜生到哪儿了？”
旁人不知道“小畜生”是谁，管家却是知道的，忙又躬身禀道：“走得很慢，说是才过落云城，总得还有半个多月才能进京。”
程相爷闻言便冷笑道：“他这是在外头撒欢呢！罢了，看在他是个将死之人的份上，先让他悠着点，慢慢走吧。”
管家闻言又笑：“是呢，只要阎王爷不着急见他，咱们也不急。”
程相爷应了一声，放下了茶碗：“流言的事，还要继续查，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本相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跟我叫板！还有，即刻给将士们送信，叫他们小心盯着路过的，务必把所有的驿马驿卒都给我拦下来，连一只鸽子也不许放过！”
管家赔着笑连连保证：“老爷放心，一直盯着呢！别说鸽子了，就是只兔子跑过去，小子们也能给逮住烤喽！”
程相爷这才勉强满意，之后想起京中流言愈演愈烈，又焦躁地重新摔了一遍佛珠。
偏在这时，外面又有一个小厮跑了进来，在门口就开始喊：“老爷，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