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惊变
席上的气氛瞬间僵住。
吕行义想打圆场，却又觉得那妇人的话实在过于无礼，干脆使眼色叫阿诺带他媳妇出去。
但此时即便是把人撵走，气氛只怕也恢复不到原来的样子了。
莫小奴摆摆手阻止了阿诺起身的动作，笑道：“无妨。民间对皇家之事多有猜测，好奇心重些也不是什么错，何必为一句话扫大家的兴。”
阿诺闻言慌忙道谢，又狠狠地拧了他媳妇一把，训斥道：“不会说话就少说，皇上面前哪里轮得到你这样蝎蝎螫螫的！”
莫小奴笑道：“想必这位婶子平时没少做说媒拉线的营生吧？只是可惜了，皇上要立谁为后、纳谁为妃，却不是媒人说说就可以了的。毕竟帝王家事同时也是天下大事，而这‘天下大事’，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插上一嘴的，否则岂不是乱了套了？”
那妇人被她说得满面通红，支支吾吾好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
林珵知道莫小奴心里不悦，又见她明明憋着一肚子气还要强装出笑容来说话，便觉得有些心疼，看那妇人和吕卿容的时候便觉得更加不顺眼。
吕行义看见气氛实在不对，忙叫了个伶俐的小厮进来，假装问他话，其实却是想借着几句闲话的工夫岔开话题。
没想到这一问，倒让林珵听到了一件感兴趣的事。
原来，昨天有个从京城来的行商在定安城的客栈里歇脚，酒醉之后吹了不少牛皮，其中有件事便是关于老相爷程敦文的。
据那个行商的二姨丈的妹夫的侄子的表哥说，程相爷是咱们大周朝第一智慧之人，就连那个年轻的小皇帝也对他老人家言听计从。
比如说，这段时间不是皇帝不在京城嘛，有些心术不正的臣子就按捺不住了，一会儿要买官卖官，一会儿要蓄养私兵，一会儿要欺行霸市，一会儿又要强抢民女……
总之，自从皇帝离京之后，京城里五品以上的官员少说也有十来个下了狱，只等皇帝回京亲审过后，就可问斩。
那小厮说完这些话之后，又笑嘻嘻地向林珵打了个千儿，道：“难怪天下都说‘程老在，百姓安’呢！皇上亲征凤城，程相爷坐镇京师，就连朝中官员也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大周真是稳如泰山！”
莫小奴在衣袖底下反握住林珵的手，攥得死死的。
“皇上，您有些醉了。”她笑道。
林珵点点头，站了起来：“定安城的酒还真有些意思，喝着甜甜的，后劲却不小。罢了，天色也不早了，扶朕回去吧。”
吕行义忙起身恭送，又吩咐厨娘去预备醒酒的点心和果子。
林珵一概没有理会。他一出厅堂的门便没了丝毫醉态，脚下生风走得飞快。
莫小奴只得快步跟着，小心相劝：“你现在也别想太多了，不是说等你回去亲审之后再问斩吗？那就还有办法，大不了到时候就说凤城大捷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没那么简单，”林珵咬着牙道，“老贼既然这么做了，就不会给朕机会救下他们。这会儿说是下了狱等朕回去审，可是狱中那些对付犯人的手段你是没见过！恐怕等咱们回京的时候，那些人即便不死也残了，绝无半分翻身的可能！”
原来还有这一招。
莫小奴听得不寒而栗。
那个老贼的手段，果真还是一如既往的阴狠！
他要杀人便直接杀人就是了，居然还偏偏说要等着林珵去审——
到时候林珵赶回京去费尽心思救下一群残废的官员，那还有什么用？徒然惹人伤心罢了！
这一下子十几个官员下狱，恐怕要把林珵这半年在朝中的部署给拆了个七七八八！
而且，拿掉那一部分人之后，补上去的定然又是老贼自己的人。这样一来，林珵的处境岂不是又回到了原点？
莫小奴这时才知道老贼心计之深沉、谋划之周密，远远不是她能参透的。
她原本以为逼迫林珵北上亲征，替他自己谋取贤名、顺带试图下手谋害林珵的性命，这就已经是心机的极限了。
没想到京中还留了这么厉害的一招后手！
这简直……
莫小奴气得有些发昏。
前头有定安城的小厮们引路，两人很快就回到了住处。林珵撵走了下人，攥住莫小奴的手急道：“咱们必须马上回城，一天也不能耽搁了！”
莫小奴知道他的意思。
那些人被关在狱中，多一天便多一分危险，确实是不能耽搁了。
但，仅仅是“快”，还远远不够。
莫小奴跺脚道：“咱们不能这样回去，多快都没用！那些人既然已经在老贼的手里，那就可以任他宰割。咱们晚些回去，他就晚些下手；咱们加快速度，他自然也可以提前解决……咱们仍旧是被动的，早一天回去除了让那些人早一天遇害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林珵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愈发难看，气得在屋子里团团乱转。
莫小奴知道他在想事情，不敢打扰，只得自己坐在一旁揪心。
林珵担心的是朝中官员，她更担心的却是她的愿儿。
老贼既然已经开始对朝中官员下手，谁又敢保证他不会对孩子下手？
全京城都在老贼的掌握之中，一个小小婴孩又如何能逃得过？老贼是不会愿意看到林珵好过的，他若得知林珵逃过了凤城的追杀，说不定就会对愿儿……
“不行，咱们必须马上回去，即刻便走！”莫小奴忍不住跳了起来。
这时却是林珵冷静了些，过来按住了她的手：“先别急。你说得对，咱们早回去并没有什么用。”
“可是那也不能这么耽搁着啊！”莫小奴急得声音都变了。
林珵急急地揽住了她，低声道：“咱们带着两千多人，目标太大了。老贼一定有办法知道咱们的行踪，咱们的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听我说，咱们放弃队伍，偷偷潜回京城去，你敢不敢？”
莫小奴想了一想，重重地跺了跺脚：“有什么不敢？你说得对，两千多人不可能偷偷潜回去，但两个人可以！依我看这定安城的人也未必可靠，咱们干脆跟谁也不说，现在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