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承平
随后他很快就作出了决定：“到前方岔路口那里熄灭火把、抹去马蹄痕，加速前进！”
众将士毫不迟疑地执行了，倒是莫小奴又想了一想才明白他的意思。
在岔路口处熄灭火把，却不是说在岔路口处另选一条路，这个选择本身就是在赌。
赌凤城来人到底能在心里转过多少念头。
这一次凤城人马来得太快，又可以说是来得不够快。
若是为了来栾城帮忙护驾或者帮忙灭鼠，就不该在天黑之后才来；
若是察觉到栾城有难前来救驾，又不该来得这样快。
总之，这个时间怎么想都不对劲。
若是真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是为护驾而来，那也无妨，只需要把原先说过的话传达给他便已足够，没道理停下来等着同他们见面。
走，快走，这是唯一的选择。
于是深夜之中，队伍很快熄了火把，在官道上疾驰。
皇帝出行的队伍，就连车夫也不是寻常人。马车上套了四匹马，非但跑得十分迅速，而且步伐完全一致，虽然这会儿马车已经被拉着快要飞起来了，却也没有颠簸到不能坐人的地步。
于是这一支队伍在夜色中狂奔，虽然带着几辆马车，却几乎完全没有影响速度。
如此一直狂奔了整整一夜，莫小奴在马车内被晃得头晕眼花，不得不坐在毯子上窝在林珵的怀里，紧闭着眼睛权当自己已经昏睡过去了。
林珵紧紧地揽着她，什么话也没有说。
天色渐渐地亮了起来。
莫小奴只觉得身子都散了架，而马车的速度没有分毫减慢的意思。因此她仍旧一动也不敢动，外面的天色亮没亮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直到队伍之中传来了一片杂乱不齐的惊呼。
林珵掀开车帘向外面看了一眼，立刻便知道了将士们惊呼的缘由。
后面还是有人追上来了。远远的看不清衣服身形，只能看到是一片乌压压的小黑点，像夏日暴雨前搬家的蚂蚁一样，蜿蜒在那条长长的官道上。
对方的速度不慢，甚至可以说稍稍比他们快一点。
因为一开始看到的时候只觉得是一些形状奇怪的黑点，过了一会儿却已经渐渐能看出人和马的形状了。
林珵没有发话，禁卫军首领在队伍中一迭声地喊：“快点，再快点！”
莫小奴想起身看看外面的情况，无奈站不起来，只得问林珵道：“他们追上来了吗？打起来了？”
“没有。”林珵攥住她的手，沉声安慰：“离着咱们少说还有两三里地，追不上的。”
“还说追不上！”莫小奴急了，“先前他们离着咱们可有七八十里呢，追了一夜这不是就追上了？两三里地算什么？说不定再过一刻钟就追上来了！不行咱们把车扔了，改骑马吧？”
“不必。”林珵向窗外看了一眼，微笑起来。
莫小奴不明白他是哪里来的信心。
她只觉得揪心揪肺的，仿佛每一声马蹄响都能震得她发抖。
才两三里地，怎么可能追不上！
快一点，再快一点啊！
因为马车跑得太快，四周都是杂乱的声音，所以林珵也没有办法跟莫小奴说太多话，只能紧紧地拥着她，算作安慰。
如此煎熬着，不知过了多久，莫小奴大着胆子问道：“他们……还有多远？”
“看不见了。”林珵微笑道。
“什么？”莫小奴大为诧异。
这时马车渐渐地没有那么颠簸了，莫小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速度慢了，心中不免又是一阵紧张。
林珵拥着她笑道：“可惜你刚才没起来看一眼。贼人离咱们最近的时候，朕连他们的脸都看清了。只是他们到底还是没那么大的胆子，没敢当真把咱们杀死在这官道上。”
这时小原子的声音在车窗外响了起来：“皇上，前面便是定北城的十里亭了，已经有官员和百姓在那里跪迎，咱们是直接过去，还是休整一下再去？”
林珵吩咐道：“不要一下子停下来，先慢跑一段，然后再慢走。”
小原子依言去传令了，莫小奴便抬起头来，眨眨眼睛看着林珵：“你还挺懂！”
林珵扶着她起身坐好，笑道：“记得是你小时候教我的，说马若是累极了，骤然停下来更容易倒下。”
莫小奴夸了他一句“记性不错”，又叹道：“即便没有疾奔急停，这一夜也够它们受的。”
果然没过多久外面便传来惊呼声，都是说马受不住，倒下了。
莫小奴眼圈有些发红，挣扎着便要下车去看。
林珵忙拉住了她：“咱们队伍里有很好的马夫和车夫，用不着你这个半吊子去掺和。”
莫小奴被他说得有些脸红，只得嘴硬道：“我腿麻了，下车走走不行吗！”
林珵当然说好。
于是队伍便停了下来，与前面的十里亭隔着二三里地遥遥相望。
莫小奴下了车，果然看到随行的人已经在精心照料那些累瘫了的马匹，便放下了心，又缠着林珵问追兵的事。
林珵心疼地捏了捏她煞白的小脸，一边招呼小原子来替她重新梳妆，一边解释道：“追兵是凤城朱太守的手下无疑。他们定然是想把咱们‘留’在栾城，顺便把罪名栽到郭平安的身上去。只是咱们跑出了这么远，再要栽赃给栾城已不可能，而咱们前面的定北城又是他们惹不起的。何况如今天色已经亮了，他们做的又不是光明正大的事，怎么可能追着咱们进定北城？”
莫小奴看看南边正向这里走过来的官员和百姓，恍然大悟。
这一夜真是把她给颠糊涂了，竟忘了自己这边有个“真龙天子”在，对方才是贼。
是贼就该偷偷摸摸的办事，哪有青天白日在官道上弑君的？
他们若是真有胆量担这弑君的罪名，当初在凤城自己的地盘上直接就动手了，何必还要把他们送出来！
“所以，我们安全了？！”莫小奴大喜过望。
林珵怜惜地看着她：“只能说是‘暂时’安全了。凤城贼人不会再追来，可谁也不敢保证前面就不会有危险。”
莫小奴想想又有些泄气：“你说你当这个皇帝，图什么啊！”
“图什么啊？”林珵向她微微一笑，站直了身子：“图民安国泰，四海承平。”
莫小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原本等在十里亭那里的官员和百姓已经迎了过来，人人脸上俱是她从未见过的欢喜热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