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栾城
郡守郭平安栖栖遑遑地站在林珵面前，禀道：“皇上恕罪，自前日起，城中突发鼠灾，先前的园子扑救不及已被毁去大半，因此臣斗胆将府中小花园辟出来迎奉圣驾。只是……这样一来，两千禁卫将士便无法安置在同一处。此事如何解决，还请皇上示下。”
林珵盯着他看了许久，没有答话。
郭平安心中一慌，“咚”地一声就跪下了。
莫小奴站在窗前看着外面葱茏的花木，笑道：“郡守大人的这座园子倒不错。满城都在闹鼠灾，您这里却连一只老鼠也没进来呢！”
郭平安忙道：“臣惶恐。不是老鼠没进来，而是园中家奴伶俐，及时将老鼠扑杀了。”
“哟！”莫小奴露出赞叹的神色，“那就更值得赞赏了！那是鼠灾啊！不是说鼠灾爆发时，老鼠成群结队如蝗虫过境，甚至能把人畜身上的血肉啃食得干干净净吗？郡守府的家奴非但能在鼠灾之中保全自身，甚至连这园子里的花木都保了下来——皇上，这是人才啊！”
郭平安的脸色有些发黑，闷了老半天忽然忿忿地顶了一句：“鼠灾有大有小，也不是每一次鼠灾都会‘如蝗虫过境’的。贵人不知民间事，还是不要妄言为好！”
“你说我‘妄言’？你在骂我！”莫小奴作出一副刁蛮样子来，跺脚表示不依。
林珵开始装好人，拉她回来训斥道：“郭爱卿说得对。你又不曾见过鼠灾，不过从书上看过几句不知真假的评说，就敢拿来跟栾城父母官犟嘴了？”
郭平安拱手道：“皇上圣明。”
“哼！”莫小奴向对方翻了个白眼，摆明了不服气。
林珵攥了攥她的手，抬头向郭平安道：“禁军将士无需安置。栾城有难，朕不能袖手旁观，这几日便叫禁军将士帮着除了鼠害，也算朕没有白来一趟。”
郭平安闻言感动得热泪盈眶，忙又跪下磕头道：“吾皇心怀苍生，栾城百姓感恩不尽！”
林珵摆手道：“都是朕的子民，朕如何能不顾！罢了，这几日栾城之中杂事必多，郭爱卿自去忙吧，两千禁卫将士任你差遣！”
“臣遵旨！”郭平安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才起身退出去，脸上真诚的欢喜藏也藏不住。
等他走了，屋里便只有两个太监和郭家的两个婢女伺候着。
一个婢女走上前来准备斟茶，小原子便挥手撵了她下去：“不劳姑娘动手，咱家来伺候就可以了！”
那婢女盈盈施礼，如弱柳扶风：“公公远来是客，哪能处处劳烦您动手呢？奴婢也是自幼服侍人的，即便不如何灵巧，服侍茶水却还做得到的。公公可在旁看着，若是奴婢做得不好，您再行指教如何？”
小姑娘口齿很伶俐，一番话说得既恭敬又体贴，竟迫得小原子无话可说。
虽然照御前的规矩来说，这个小丫鬟实在太多嘴也太僭越了些，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嘛！住在人家家里，总不能无缘无故就教训人家的奴才吧？
小原子有些犯难，却没想到他不肯打笑脸人，旁人却是肯打的。
莫小奴挣脱了林珵的手，起身走到那婢女面前，啪地一巴掌便扇了过去：“御前的人做事，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小原子再不济也是个二品宫人，你是几品？”
那婢女被打懵了，两手捂着受伤的脸，楚楚可怜地看着莫小奴。
眼中那两泡将落未落的眼泪，那叫一个我见犹怜。
莫小奴是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个恶人当到底了，因此半点儿也没跟她客气，顺手端起那碗茶水便泼在了她的脸上：“皇上要喝蒙顶石花茶，你这儿若是没有，就来问小原子要，怎么自作主张拿来了旁的？这栾城荒蛮之地，修了几辈子的福分才得以见一次皇上，你们就这样伺候？”
滚烫的茶水泼了那婢女满脸，虽不至于烫伤，却也不免烫得她满脸通红。
这会儿她可再也顾不上弱柳扶风顾不上我见犹怜了。满脸的茶叶渣子擦也擦不干净，她不禁急得哭了起来。
偏小原子又巴结莫小奴，殷勤地捧了帕子来替她擦手：“哎哟我的娘娘，您仔细手疼！这蛮荒之地的毛丫头不懂事，您喊奴才来教训她就是了，怎么自己动手了呢！”
莫小奴白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来教训？我怕你怜香惜玉！”
小原子“嘿嘿”地赔着笑，不敢多言。
莫小奴又转向另外一个小婢，冷冷地道：“这茶水不好，你去御厨的马车那里要一罐蒙顶石花茶来，换山泉水来泡！若是没有山泉水，至少也到城外去提一罐活水来，怎么能用井水泡茶？井水是死水，喝到嘴里满口都是污浊味，如何饮得？！”
那小婢看见同伴挨了打，早已吓得脸色发白，唯唯诺诺地答应着退下去了。
小原子见状也便撵了那个挨打的婢女下去，同另一个小太监小连子一起心惊胆战地在桌前垂首站着。
莫小奴摆了摆手：“没什么事，你们先到门外伺候着吧。”
两个小太监忙答应着退了出去，顺便还关了门。
林珵便揽住了莫小奴，低声问：“刚才的水有问题？”
莫小奴叹气：“岂止是有问题！抓把辣椒进去都没那么呛！我才闻着味就觉得胸口闷得慌了，你说他们得在里面加了多少料？”
林珵神色凝重，沉吟许久才叹道：“咱们如今是掉进了狼窝了。”
“可是不进来又不行。”莫小奴补充道。
栾城是回京的必经之路，官道穿城而过，确实是不进来不行。
林珵叹息着问：“若是他们送来的所有饭菜都是有毒的，你有什么法子？”
“没法子，只能不吃。”莫小奴摊手道。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队伍既然作好了风餐露宿的准备，自然不可能连一点吃食都不准备。
但此时住在人家的园子里，如何避人耳目吃自己带来的东西而不引起主人家不快，这就是一个难题。
而这还只是表面上的。更可怕的是那些看不见的角角落落：房屋、被褥、地下……有没有隐藏着致命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