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鼠灾
莫小奴恍惚想起了林珵即位的那一天。那时他乘坐玉辂在大街上接受百姓的朝拜，她在路边震惊而绝望地看着他。
后来那个场景无数次出现在她的噩梦里。
莫小奴经常会想：这一世，她有没有机会坐在他的身旁，与他一同迎接万民敬慕的目光呢？
每次这样想过，她便不由得要为自己产生这个念头而感到羞赧。
他已是皇帝，而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婢女罢了，那样的梦想，实在是荒唐而放肆的。
万万没料到，那个奢望居然这样快就实现了。
只是，滋味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美好。
荣耀吗？也许会有一些，但更多的是惶恐不安、是沉甸甸的压力、是害怕这一切变成过眼烟云的恐惧。
此时万民欢送，下一刻便可能有刀光剑影——这才是帝王生活的真相。
从今往后，这样的生活，她要跟他一同面对了。
此时莫小奴忽然明白了林珵要封她作“安边县主”的原因。
她有了她自己的身份，不再是一个卑微的奴婢，不需要再遮遮掩掩藏在人后了。
今后，她要陪着他，同生死，共荣辱，除奸佞，安天下。
前方的路依然不好走，但莫小奴不怕。
她微笑着转过身，看向旁边的人。
有他在呢。
就像从前在谦王府的每一个看不到希望的日夜一样，只要与他相互依偎着，便什么都不用怕。
管他外面是狂风暴雨，还是烈日炎炎，有他的地方，就是家啊。
四目相对，林珵回应她一个同样温软的笑容。四只手紧紧地攥在一起，互相给与对方的是最坚定的承诺：往后的路，一起走！
“皇上，皇上！”前方忽然有急促的马蹄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小原子略有些慌张的声音。
这是很不合规矩的。皇家之人不能在百姓面前露出慌张的样子来，失了威仪。
林珵转头看向窗外，发现仪仗已经离开凤城有一段路了，但还是有很多百姓跟了出来，在路边跟着仪仗一起缓缓地向前走着，满脸都是真诚的敬慕。
“仪仗不能收，”林珵吩咐道，“再往前走一段，等百姓们散了再上马吧。今晚若是到不了栾城，就在路边扎营住下也无妨。”
“不是，”小原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皇上，栾城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城内闹了鼠灾，当地官民正在全力扑杀，但收效甚微。”
林珵一惊：“这个季节也会有鼠疫吗？”
小原子擦汗道：“没说鼠疫，只说是闹了鼠灾。想必是当地父母官担心老鼠惊着了圣驾，所以……不敢接驾。”
不敢接驾的意思，就是请圣驾绕道。
可是，此时仪仗已经出了凤城，若是绕道，那就只有退回去重新换个方向走了。
那不是让凤城军民看笑话了吗！
更何况，凤城、栾城以及附近许多镇子的百姓都知道圣驾是要从栾城过的，这会儿因为一场鼠灾就绕道而行，让凤城百姓怎么想？让栾城百姓怎么想？
原来一国之君竟是如此没有担当，路过栾城就只为了享受百姓的供养，一旦听说栾城有难就逃之夭夭？
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天下百姓，都是皇帝的子民啊！
林珵知道，别说栾城只是在闹鼠灾，就算当真闹了鼠疫，他也没有退路了。
“继续走，去栾城。”林珵平静地道。
小原子叹了一声，领命往前面传信去了。
莫小奴攥着林珵的手，问道：“是不是很为难？”
“也不算为难，”林珵温言安慰道，“天灾，也是常有的。咱们既然来了，出些力气帮他们灭鼠也就是了。”
莫小奴点点头，却总觉得事情未必有那么简单。
怎么早不报灾晚不报灾，就偏偏林珵出了凤城了，才赶着过来报灾？
栾城那边的父母官难道就没想过这样有可能会惹皇帝发怒吗？
若是他们不怕，背后又是谁在替他们撑腰？
莫小奴越想越觉得这其中大有文章，接下来的路程便愈发闷闷不乐。
又走出十余里之后，随行的禁卫将士收了仪仗骑上马，队伍的速度便加快了起来。
终于在傍晚时分进了栾城。
进城之前，莫小奴特地叫队伍放慢了速度，又吩咐了两队将士到路边田地里去查看，却并未发现有密集的鼠洞存在。
而且，路边不管是庄稼还是牧草，长得都齐齐整整，并没有现出荒凉之态。
“这不对啊。”莫小奴皱眉。
林珵带来的禁卫将士都是京城人氏，对北边的什么马瘟什么鼠灾都不了解。因此林珵听了莫小奴的判断之后，立刻便将她当作了此次的军师，急着问道：“哪里不对？”
莫小奴有些羞愧：“我也才在北边住过几个月，而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其实知道的也不多。”
“无妨，”林珵看着她，“就说说你知道的吧。”
莫小奴点头，沉吟道：“我听人说起过草原鼠灾，那是老鼠过度繁衍造成的，大量的老鼠会啃干净田里的庄稼和牧草，甚至会侵入村落城镇觅食，严重时还会咬伤人畜、传播疾疫……可是你看，如今栾城城外的庄稼和牧草都好好的呢，怎么会有鼠灾？”
林珵听着她的分析，心中暗暗思忖。
小原子在旁试探着问道：“会不会是鼠灾刚刚发生，那些小畜生还没有出城？”
莫小奴摇头：“这个我也不太懂得。只是……我在想，鼠灾怎么可能会是突然发生的呢？旁的不说，那些成灾的老鼠是何时出生、何时长大的？怎么会长得那么齐？难不成所有的老鼠都在同一天生了崽儿、又在同一天出了洞来祸害百姓？但凡这中间差开一两天，就不会出现城中大闹鼠灾而城外平安无事的局面。”
她的分析也是出于猜测，但小原子已经无言以对。
林珵顺着她的目光往城外的庄稼地里看了一眼，沉声吩咐道：“进城吧！”
“臣栾城郡守郭平安恭迎圣驾，万岁万万岁！”一个身形高大的老者跪伏在地上，朗声喊道。
他的身后是栾城的守军，倒也军容整齐。
莫小奴紧张地看着这个场景，心中暗暗揣测：这栾城之中，到底是设了什么样的一个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