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回京
当着她的面，同卢将军讨论什么“彭姑娘”的军功，这究竟是几个意思？
更让她想不明白的是，卢将军竟然也接了这个话茬，欢欢喜喜地喊了“皇上圣明”。
莫小奴觉得皇上不圣明，皇上是昏君，皇上脑子有毛病。
而现在，她要跟这个脑子有毛病的皇上一起，回京去。
小原子来报，说是车驾已经准备好了，即刻便可以启程。
林珵便站起来，牵起了莫小奴的手：“走吧，安边县君，咱们回京。”
莫小奴打了个寒颤。
什么见鬼的“安边县君”！这个名字一点都不好听好吗！
她倒不至于当着外人的面拆林珵的台。眼见朱太守已经俯身行礼恭送，她也就顺从地站了起来，跟上了林珵的步伐。
回京。
回京啦！
坐在那辆宽大舒适的马车上的时候，莫小奴虽然忍着没哭，却还是悄悄地红了眼圈。
时隔半年多，她终于又要回到京城去了。
想到这半年流离在外、日日忧心，她便觉得十分心酸，非常不是滋味。
林珵大约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一上车便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别难过，苦日子都过去了。”
莫小奴叹了一声，伏在他的膝头低声问：“京中的局势，比从前好些了吗？”
“好多了，”林珵同样低声说道，“朝中接连出了几件大事，老贼虽说还是大权在握，却再也没有办法一手遮天了。宫里更是，程暄妍原本就没有多少本领，全靠她父亲扶持。如今父女反目，她也就只能在昭阳宫耍耍威风了。”
莫小奴眯起眼睛，听着他信心满满的话语，努力抚平自己内心的忐忑。
林珵随手拔下她的发簪，拈了一缕青丝在指尖把玩着，笑道：“这也多亏了你当初给我出的好主意，让我放权给程暄妍。那刁妇几次三番插手朝政，终于惹恼了老贼。你没有看见他们父女反目的场景，真是太好看了！”
莫小奴嗤地笑了一声，心里有些小骄傲，同时却也暗道“侥幸”。
程家父女竟会真的反目，这是她当初没有料到的。
不知是该感谢程相爷，还是该感谢程暄妍呢？
暗暗庆幸了一番之后，她又有些黯然：“你说得容易，可是我也知道，跟那个老贼斗智斗勇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这大半年的日子必定也不好过。我这么久没有陪在你身边，你可会怪我？”
林珵的手指猛然收紧，扯得莫小奴的头皮一疼。
他大惊，忙又放手，急问：“有没有伤到？”
莫小奴坐了起来，向他瞪眼：“伤到了伤到了！你也太小气了吧？就算我临阵脱逃没有陪你渡过难关，你也不能拔我头发啊！拔秃了怎么办？你送我去出家吗？”
林珵看她这样便知道没有真的伤到，松了一口气又黯然道：“你走之后，程暄妍把宫里翻了个底朝天，最后以御下不严走失宫人为由把楼充仪惩戒了一番，之后就没了动静。程暄妍一直在向我暗示你要么跟了别人，要么就是死在外面了。可是知道，你若是真的死了，老贼一定会让我看到尸首的，所以我并没有信他们。”
“那你担心不担心？”莫小奴追问。
林珵苦笑：“如何能不担心？我一面庆幸你逃离了那个鬼地方，一面又担心你在外面受了委屈，这大半年过得，真是……”
他叹息着，没有把最后那句话说完。
莫小奴其实挺想听他说完的，但想到他在京中提心吊胆，便觉得不说完也好。
他心里对她愧疚，她又何尝不是对他愧疚呢？
这大半年，杳无音讯不知生死，她这里是日夜悬心，他那里又何尝不是？
不问了。
莫小奴摇头笑笑：“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没想到你会忽然跑来御驾亲征。我听说是那老贼逼你来的，我甚至都有点儿感激他。”
林珵忽然笑了起来：“还别说，我也挺感激他。这老贼一心想控制我，为他自己争权势争名利，我还真没想到他会为我做这么贴心的事！那天猛然在宴上看到你，我还以为是做梦。”
莫小奴嘻嘻笑了：“原本就是你的美梦嘛！——不过，那老贼逼你来亲征，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听着百姓议论都是赞他，估摸着他是想借着这件事为他自己邀买人心，别的我就想不到了。”
林珵道了声“是”，又接道：“不止是邀买人心。我想，他如今已经对我很不满了，这一次……他未必没有存着让我死在凤城的心思。”
莫小奴心中一凛。
林珵忙又搂住她，柔声安慰。
莫小奴急道：“他想让你死，何必一定要死在凤城！这么长的路，出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他会不会派杀手什么的……”
林珵冷笑道：“他一定会。所以咱们这一路，要加倍小心。”
莫小奴刚刚安定了几日的心，闻言又高高地悬了起来。
林珵见她脸色不对忙要安抚，莫小奴又急道：“你既然早知道有危险，为什么不带着管叔来？你身边带的这些人，有高手没有？遇上杀手有活路没有？”
林珵失笑：“管叔虽然厉害，却也不是天下唯一的高手，朕还不至于离了他就寸步难行。何况……他若跟着朕来了，谁在宫里保护愿儿呢？”
莫小奴答不上来，只是心里又添了一重隐忧。
这一路不会太平，而宫中只怕也未必会放过林珵不在京城的机会。虽然林珵反复向她保证京中的局势好了很多，她还是会不放心：这一来一回两个多月，谁知道京城里会发生些什么？
正苦恼着，林珵忽然拍了拍她的手：“你弟弟来了！”
“在哪儿？！”莫小奴立刻站了起来，伸长了脖子向外张望。
果然很快就发现了椿儿的身影。
那小子却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站在送行的将士后面，隔着十几丈，向这边张望。
见莫小奴发现了他，椿儿仿佛立刻便要转身逃走，逃到一半却又转了回来，仍然直直地向这边看着。
莫小奴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说话。
椿儿缓缓地摇了摇头，片刻之后，又挤出了一个笑容。
莫小奴没办法，只得摆摆手，作为道别。
椿儿也向她摆手，笑容越来越大。
马车微微地摇晃了一下，路边送行的人群便开始后退——仪仗走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