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刺客
面前的矮桌被他失手推翻，酒水菜肴狼藉一地。
卢青山隐隐觉得有些怪异，却也没有多想，忙转身行礼：“皇上，这位就是臣先前提到过的那位医治马瘟病的大功臣。”
他一边说着一边暗暗地碰了一下莫小奴的手肘，示意她向皇帝行礼。
可是莫小奴没有动，皇帝也没有动。
卢青山皱了皱眉，心里隐隐觉得不妙，忙又补充道：“今日仗皇上神威大破西梁贼人，六军同庆，臣有个不情之请：臣与这位彭姑娘情投意合，因此……”
他一番话尚未说完，忽见身边的女子猛然甩开了她，以一副杀气腾腾的姿态向皇帝冲了过去。
卢青山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冷汗立刻就下来了。
刺客？
彭姑娘竟然是刺客？！
不止卢青山吓瘫了，堂上的侍卫们和一些将领也俱是大惊失色，齐齐起身冲上前来护驾。
可是将领们今日都是没有带兵刃的。门外的侍卫们倒是带了兵刃，可是他们离得远啊！等他们从外面冲进来的时候，堂上的事早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一时间，满堂乱成一团，几乎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吼出的都是“护驾”两个字。
然而护驾可不是靠嘴上喊喊就能管用的。
这不，每个人都喊了“护驾”，却完全没有护住。他们可怜的皇帝陛下已被那个女刺客结结实实地扑在了坐席上，压得那叫一个严实。
“完了！”朱太守、卢将军以及在场所有人的心里，同时闪过了这两个字。
皇帝御驾亲征，没有死在战场上，却在庆功宴上被一个女刺客给杀了，等这件事传回京城去，还有他们的活路吗？！
别说只是保住了一座凤城，就是保住了全天下，也抵消不了护驾不力的大罪啊！
几番思量闪过心头，外头的侍卫们已经围拢了过来，几杆明晃晃的长枪抵住了莫小奴的后心。
朱太守忙喊道：“不要杀死！留活口！”
莫小奴打了个哆嗦，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小命已经在别人的手里了。
回头一看那一大圈虎视眈眈的侍卫和将士，吓得她脸都白了：“林珵，我要死了！他们要杀我了！”
“他们不敢！”林珵也是刚刚回过神，忙抱着她翻身坐了起来，只是舍不得放手。
朱太守等人看见皇帝还能坐起来，大喜过望，呼啦啦一片跪了下来：“臣等护驾不力罪该万死，且喜皇上平安无事……”
“没事，都退下！”林珵无奈地摆了摆手，之后便仍然抱紧了莫小奴，眼圈都红了。
莫小奴回过头去，眼看着那些侍卫们不甘心地持着长枪缓缓退出门外，这才稍稍放下了心，重新钻回林珵的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林珵你就是个混账！程暄妍抢了我的孩子，还用白绫把我挂在梁上，我差一点就死了！我好容易逃出命来，千里迢迢躲到边关，也不见你来找我……我费尽了心思才见到你，你还让你的兵杀我！”
她这儿一边哭一边骂，两只手攥成拳头半点儿也不客气地往林珵的胸膛上招呼，吓得旁边的太守和众将领们心惊胆战。
但时间长了，他们也渐渐地看出了几分不对劲来。
这女刺客哭成这样，还带抡拳头的，可皇帝也没生气啊！
非但没生气，好像还在陪着哭？
而且还把人搂得那么紧，肩膀都快给人勒变形了！
朱太守狠狠地在自己的脑门上拍了一把，大骂“糊涂”。
——这么多人是不是都瞎？这哪里是刺客哟！
诡异的气氛在堂上流转了好一阵子，林珵终于得空在莫小奴的背上轻轻拍了两下，低声道：“先别哭，你把朕的将士们都吓到了。”
莫小奴委委屈屈地住了哭，刚要坐起来，之后又猛然伸手揪住了林珵的衣领：“你先告诉我，我的愿儿怎么样了？”
林珵攥住了她的手，叹道：“他很好，你别担心。”
莫小奴不信，手上攥得更紧了：“你骗人！落到那个毒妇的手里，他怎么可能很好！”
“小奴，”林珵叹息着，替她擦了擦泪：“我也不是死的。她至少还不敢明目张胆地残害咱们的孩子。这半年……愿儿虽受了些委屈，但没有大碍。”
莫小奴听到“受了些委屈”，心就揪了起来。
昭阳宫是程暄妍的地盘，愿儿在那里住着，还能被林珵知道受了委屈，那能是小委屈吗？
只怕不知道有多少次命都在别人手里捏着呢！
莫小奴越想越觉得心里难受，又不忍心埋怨林珵，就只能恨自己没用。
可不是没用嘛，孩子还在旁人的手里，她自己倒是在外头平平安安的，天底下可有这样当娘的？
想到此处，莫小奴自己也觉得没资格抱怨林珵什么了，心中又是一阵伤怀。
察觉到林珵扶着她的双肩试图让她坐稳，莫小奴也没有抗拒，只是又低着头闷闷地说了一句：“不是我自己不想回去的，是那时候京城……真的没有我的活路。”
“我知道。”林珵哑声道，“你走了，愿儿尚有一线活路；若你当初不走，你和愿儿……朕恐怕都保不住。”
莫小奴心里骤然一痛，禁不住提高了声音，脱口而出：“那你怎么那么没用？！”
这一嗓子喊出来，堂上刚刚冷静下来的众将领们又吓懵了。
这姑娘不是刺客，可怎么比刺客还吓人呢？
更吓人的是，被当面叱骂的皇帝非但没有龙颜大怒，反而加倍小心地揽着那女子的肩，神情语气那叫一个小心翼翼：“我一向没什么用，你是知道的。但是……如今情势总比以前好些了。离京前朕寻了个由头削了皇后的权，愿儿如今在楼充仪的身边养着，管叔寸步不离地保护他们。所以别生气了，好不好？”
莫小奴仰起头来看着他，不知怎的眼泪又下来了。
林珵被她看得也想哭。好歹记着自己是皇帝，记着这会儿堂中还有一大堆将士在，所以他拼命把眼泪忍住了，露出笑容：“你走之后，朕日夜悬心，如今……总算是又见着你了。”
莫小奴只顾低头擦泪，没有回应他这句话。
这时，一直呆站在厅堂中央的卢青山终于忍不住了，试探着开了口：“皇上，这位彭姑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