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奸细

  莫小奴才刚刚把那个办法详细地说出来,立刻就招来了一大片质疑和讨伐之声。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毕竟大夫的职责是治病,而不是“致病”。
  一直对莫小奴的出现心存疑窦的那个鲁大夫第一个嚷了起来:“你果然是西梁的奸细!”
  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莫小奴简直哭笑不得。
  倒是胡大夫捋着胡须,叹了口气:“马场这个局面,哪里还用得着什么奸细!”
  这倒也是事实。只是莫小奴说的那个主意实在太匪夷所思,众人心里依然犯着嘀咕,谁也不敢点头说“可以”。
  一来二去,这个争议就传到了主帅卢青山的耳朵里。
  于是,在又一场小型的战斗之后,莫小奴再次见到了这个大大咧咧的中年汉子。
  与上次不同的是,此次卢青山的面上有些疲惫,看向莫小奴的目光却多了几分郑重:“听说,你想让军中所有的战马都染病?”
  莫小奴斟酌了半天,最终也没能想出一个更委婉的说法,只得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
  卢青山盯着她看了半天,最后竟然什么都没有追问就答应了:“那就去试试吧。”
  “啊?!”莫小奴吓了一跳。
  怎么这就答应了?她还有一肚子的解释没来得及说呢!
  卢青山看出了她的心思,不由得苦笑一声,靠在马鞍上叹道:“到了这个份上,凤城军还有什么值得人惦记的?军马发病是迟早的事,你想让它提前几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叫——死猪不怕开水烫!”
  他说得很泄气,但莫小奴很喜欢他这个爽快的态度,连带着心情也跟着畅快了许多,不禁抿嘴笑道:“将军说错了,应该是‘死马当做活马医’!”
  不管是“死猪”还是“死马”,大体都是一个意思。
  意思就是:横竖都已经没用了,你随便折腾吧。
  于是莫小奴果真拿着鸡毛当令箭,开始在马场里随便折腾起来。
  要说招数,其实也并不复杂,就是把被病马污染过的水稀释过,兑上石灰水,之后再拿去那些未发病的马那边清洗马槽,甚至直接淋在草料上给马喂下去。
  当然做这些事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一次只敢用一点点,生怕一个不小心,发病就是重症。
  做这些事的时候,莫小奴是一直悬着心的,而鲁大夫他们更是满心不情愿,总觉得莫小奴下一刻便要拖着他们一起被军法处置了。
  在这样压抑的氛围之中,马场中的活计有条不紊地做着,却接连几天都没见到什么成效,倒是原先已经病倒的马匹又死了不少。
  胡大夫他们那几天的精神劲儿又过去了,渐渐地又恢复了先前颓丧的模样。
  莫小奴同样有些泄气。
  马瘟病果然不是闹着玩的,说无药可救就是无药可救。即便照料得再精心,也抵不住病魔侵袭。
  看着那些倒毙的马一匹一匹被抬下去,马场之中从士兵到大夫都已经渐渐地麻木了,莫小奴却仍觉得心里一下一下地揪着疼。
  她从未像此刻一样后悔自己年幼时贪玩不用功。
  小时候,父亲是很愿意同她聊那些马儿的。父亲对马有着很深很深的感情,那些喂马养马照顾马的窍门,若是由着他说,他可以连着一个月不住嘴。
  如今莫小奴一边忙得脚不沾地,一边在心中暗暗懊恼:若是当时肯多听一听,如今是不是就不至于这样束手无策?
  此时后悔当然是毫无意义的,毕竟那个爱马成痴的父亲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故去了。
  想至此处,莫小奴的情绪愈发低落,加之连日疲惫,终于忍不住在马槽边坐了下来。
  这时远处却忽然传来一声喊:“彭姑娘,有人找!”
  连喊了三四声,莫小奴才回过神来。
  这倒也怪不得她,毕竟她又不是什么“彭姑娘”。
  只因她一开始说了是彭椿的姐姐,所以凤城军中的人就理所当然地喊她“彭姑娘”了。她又不愿向众人解释,于是只得默认了,由着那些人随便喊。
  这会儿又是谁在找她?
  莫小奴扶着马槽慢慢地站了起来,出门一看,却是一个黑瘦的青年向这边飞奔了过来。
  明明是很熟悉的身形,她却硬是看了半天才认出来:“椿儿?!”
  来人当然正是比先前黑了好多倍的椿儿,脸上手上都晒得不知道脱了多少层皮,一咧嘴就仿佛一颗生铁蛋上长出了一口白牙。
  可见这孩子是吃了不少苦。
  莫小奴又是心疼,又觉得有些好笑。
  椿儿三步两步奔到她面前,喊了一声“姐”,又仿佛觉得不对,看看四周无人,便低声问道:“芸娘,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莫小奴不好对他实说,只得含混地道:“村子里住不下去,而且我……听说这边赶上了马瘟,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椿儿不知在想些什么,定定地看了她许久,终于叹道:“我记得你说过家里是养马的,可这场疫病只怕是治不得的,你也是白费这番辛劳。”
  “总要试试。”莫小奴不在意地笑了笑,又问道:“你今日怎么得空?这两天没有战事?”
  提到战事,椿儿的神色便重新凝重起来:“怎么可能没有?西梁人知道我们这边骑兵用不上,这些天跟疯了似的来了一批又一批。”
  莫小奴忍不住又仰头看了看天上一团一团像乌云似的到处乱飘的蚊子,心里仅有的那点儿重逢的喜悦也没了。
  椿儿见她担忧,忙又劝慰道:“你也别太担心。卢将军是凤城的老将,对付西梁人很有一套。不管怎么样,凤城,咱们一定守得住!”
  这番话说得莫小奴精神一振,脸上立刻现出了几分喜色。
  椿儿看着她这副神情,忍不住又咧嘴笑了:“这凤城的安危,你怎么比我们这些带兵打仗的还在乎?”
  莫小奴不能向他解释这个,便故意抓着他的一句话,笑了起来:“哟,‘带兵打仗的人’呐!我可是一来就听人说了,我弟弟如今出息了,做了百夫长了!”
  椿儿不好意思地搔搔头皮,黝黑的脸上居然还能现出几分红晕:“那都是将军赏识……”
  “彭姑娘!彭姑娘不好了!”外面忽然又传来了一迭声的连喊,打断了椿儿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