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遇贼

  五婶子被她一句话堵在面门上,一时倒怔住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被锄头吓住的。
  村子里不是没出过泼妇,可是一言不合就抡锄头的还真不多。五婶子在心里合计了一下,怯怯地退了出去。
  他那个哑巴侄子在后面悄悄地扯扯她的衣袖,示意回家。
  莫小奴一见五婶子的脚跨出门槛去,立刻就“嘭”地一声关上大门,重重地上了门闩。
  上了门闩还不放心,她想了一想,又将锄头顶在门后面,晃了两下觉得确实纹丝不动了,这才长舒一口气,放下了手。
  门外传来了五婶子的谩骂声:“一个女人自己住着靠大街的院儿,没人的时候还不知鬼鬼祟祟做些什么事出来呢,装什么正经!何况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一个破落户还摆起架子来了!”
  莫小奴随手从菜园子里捡起一块石头隔墙丢了出去,不知砸在了哪里,“啪”地一声大响。
  五婶子的声音顿了顿,莫小奴立刻尖声骂道:“你自己老不正经,走街串巷兴风作浪的一个老虔婆,还有脸说旁人呢?你要拣软柿子捏,也该好好擦擦你的狗眼,看看你挑的柿子到底软不软,别到时候搭上你一条狗命,你还不知道死在谁手里呢!”
  五婶子这种人向来是欺软怕硬的,听莫小奴骂得厉害,她在外面吭哧吭哧气了好久,终于还是没有再继续骂下去,任由他侄子拉着走了。
  莫小奴听见外面没动静了,自己又在门上重重地踹了一脚,转身回房。
  村里这些事,从前没闹到她的头上,却不代表她不懂应付。在这里住了几个月,遇上实诚人怎么对待、遇上泼妇怎么对待,她早已摸得门清。
  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这种叉腰骂人的本事是从小就会的,她倒也不介意当个泼妇。
  毕竟这种村子,可不是大家闺秀能住的。
  但愿经过今日的事,那个五婶子不要再来招惹她,否则还真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呢!
  莫小奴心里存了担忧,午觉便再也睡不着,只觉得这个漫长的下午格外难熬起来。
  一直到太阳落山都再没有什么动静,莫小奴终于渐渐地放下了心。
  她知道村里打架拌嘴都是常有的事,有时虽然十分可恼,却还不至于像在京城里一样,随时随地都会丢了命。
  想必,那个五婶子也是外强中干的吧?
  这般乱七八糟地想着,晚饭也没有好好吃,胡乱在院子里摘了两根黄瓜就算是解决了。
  眼看着天色彻底黑下去,莫小奴便从院中的井里打了水,准备冲个澡好回屋去睡。
  谁知水打上来了,水桶还没来得及放到地上去,便听到墙外传来“噗通”一声巨响,像是个巨大的麻袋从高处砸到了地上。
  可眼下并不是秋收的季节,谁家会在巷子里搬麻袋?
  莫小奴细想了想,记得墙外是一条挺偏僻的巷子,平常也没什么人走,这声音实在来得蹊跷。
  正这样想着,那边接着又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像是什么东西在挠墙。
  当然这有可能是小孩子在恶作剧,但莫小奴并不敢掉以轻心。
  尤其是,那声音接连不断,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这个声音跟刚才那一声大响联系起来之后,莫小奴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她先前听到的,可能不是麻袋摔落的声音,而是有个人从高处摔下去——
  莫小奴凛然一惊,立刻蹑手蹑脚地跑到了墙边,将自己整个人贴在了尚有烈日余温的墙上。
  这一贴近,不仅先前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听得更清楚了些,她甚至能感觉得到这面墙在隐隐发颤。
  这是一种十分细微的触觉,若非她小时候常常好奇贴在墙边偷听府外的动静,此刻也不能如此确定。
  不管怎么说,就在后背贴上墙砖的那一刻,莫小奴已经确定了:外面有人,并且明显是正在往墙上爬。
  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当初买下这座院子之后,椿儿特地在墙外弄了些小把戏——墙面上镶嵌了许多棱角锋利的石头,墙头更是整整齐齐地排了两行,尖尖的棱角足以让每一个妄图翻墙进来的小贼望而却步。
  这会儿,到底是什么贼人,竟有勇气踩着那满墙的尖石来冒险?
  莫小奴不禁想起了白天的事,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可疑之人就是那个五婶子。
  当然,还有可能是她那个哑巴侄子。
  不论是谁,都足以让莫小奴恨得咬牙切齿。
  白天五婶子在她门口大闹,不经允许便要往她的园子里闯,她虽愤怒,却也知道不过是村人粗蛮,虽然可恶,却罪不至死。
  所以她宁可做泼妇跟人大打出手,也不愿动刀动枪玩真格的。
  但若是有人晚上爬墙闯进她的院子里来,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晚上进门的,是贼。
  莫小奴的右手早已将匕首握住了,夜色之中双目炯炯,死死地盯着那一处墙角。
  天色虽暗,但有人爬上墙头还是能看到的。
  莫小奴紧紧地贴在墙边,便看见墙上渐渐地露出一颗头来,一点一点十分笨拙地挪动着。
  她忽然就嘲讽地笑了起来。
  看身手,这人不行啊。
  她可是被京城里的禁军追杀过的人,会怕一个蠢笨的村汉?
  莫小奴估算着那人进来的方位,屏住呼吸,高高扬起了手中的匕首——
  只听得“咚”地一声,那人落了地。
  中间连半点儿停顿也没有,莫小奴手中的匕首已经扎扎实实地刺进了他的后背。
  于是在落地声之后,紧接着便是一声杀猪似的惨叫,在夜色之中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莫小奴被吓得打了个寒颤,不由得更是来了气,手中匕首狠狠拔出,再一次用力刺下。
  那人还在叫。
  莫小奴气急,第三刀干脆就刺在了他的颈下,同时切齿怒骂:“喊什么喊?你凭什么喊?要做贼,就该有被杀的觉悟!”
  那人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望着莫小奴。
  却是再也喊不出来了。
  莫小奴这时才发现他不是五婶子,也不是那个哑巴,而是一个不认识的矮胖的男人。
  她自从住进这村子以来,统共也不曾出过几次门,实在不记得村里有没有这号人物。
  更猜不透这人是来这儿做贼的还是存着别的龌龊心思。
  若只是个寻常小贼,她一出手就给人杀了,似乎实在下手太重了些。
  莫小奴心里有些懊恼,同时又不免慌乱。
  人死在了她的院子里,如何掩埋就成了个难题。
  正犯愁时,大门忽然又“嘭嘭嘭”被人敲响了。
  这一次门外响起的却是许多陌生的男声,隔着老远都吼得她耳朵疼:
  “开门开门!”
  “不开门我们就打进去了!”
  “死乞白赖住在我们村,还不守妇道勾三搭四,我们村里可容不下这种贱妇!”
  “趁早自己开门滚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