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好歹
但战事的来临却比所有人预料的都要早。
六月初，凤城来人求援。
安边城守将一声令下，三万将士紧急赶赴凤城，迎战西梁。
莫小奴当然没有跟着去。她只是紧赶着替椿儿准备了一些干粮，又把这小半年攒下来的银两尽数塞给了他，之后便仍旧回到自己的小院，侍弄菜园子去了。
将士们都走了，她这个浆洗缝补的差事自然就用不上了，一时闲下来，倒当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但莫小奴也不慌。
要吃菜可以自己在院子里种；虽然外头没有田地供她种粮，但先前存下来的粮食还有，若真到了无可奈何的时候，她先前从宫里带出来的几件东西也未必不能变卖。
这场仗总不能打上十年八年，眼下她只管关起门来安生度日就好。
莫小奴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因此椿儿离开了一个多月，她始终关上大门躲在家里，种花种菜缝衣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前面十八年没出大门都闷不死她，如今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过不下去的。
只是，她能过这样的日子，却不代表旁人肯容许她过这样的日子。
这天午后，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连树上的蝉都叫得有气无力的，莫小奴这里的大门却被人敲响了。
莫小奴原本正躺在竹榻上打盹，听到敲门声，愣了半天才醒过神来。
有人来？是谁？
是椿儿得胜回来了？还是西梁贼人打进来了？
这个时辰上门，总不会是闲得无聊来串门子的。
莫小奴的心脏忽然狂跳起来。
她细心地整了整衣衫，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张望。
恰好这时外面的人又“砰砰砰”拍了几下门，吓得莫小奴打了个寒颤，迟疑着不敢往外走。
她站在门后定了定神，下意识地就将那柄从不离身的匕首攥在了手里。
这时外面响起了一声喊，却是她熟悉的声音：“莫家侄女，在家吗？”
是那个五婶子的声音。
莫小奴稍稍放心，重新将匕首插回腰间，重重地跺了跺脚，走过去打开了门：“我正歇晌呢，没想到五婶子这个时辰过来……”
话未说完，她忽然看到五婶子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便住了口。
五婶子看着她，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上次把侄女你得罪得狠了，我是一个多月没好意思上门，亏得你宽宏大量，不跟我计较！”
莫小奴一脚踩在门槛上，勉强地扯了扯唇角：“五婶子说这话就见外了。在一条街上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哪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笑一笑也就过去了！”
“是是是，”五婶子闻言忙赔笑，“我就说侄女是个明事理的，肯定不会跟我这个老货一般见识！——那什么，侄女啊，外头这么大的太阳，你家里热不热？我那屋都快闷死了，偏还有两个小子一个丫头在那里闹我，小囡囡也在，吵得我头昏脑涨的，看东西都有重影了！”
这话的意思分明是希望莫小奴请她进屋坐坐。
可是莫小奴只装作听不懂，右脚仍旧踩在门槛上，左手便伸出去撑着门框，严严实实地将大门堵住了，口中只是抱怨：“可不是嘛，我是真没想到安边城能这么热，头些年在京里都没见过这种鬼天气！”
她是站在门楼下说话的，虽也热得浑身是汗，太阳却晒不着她。五婶子和她身后那个人却站在太阳底下，这会儿晒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五婶子也是借着这个由头，一边擦汗一边就往莫小奴的身上挤：“真是晒死人了，这大太阳！大侄女你让我挤一挤！”
莫小奴被她身上汗味一熏，慌忙向一边避让。
五婶子趁机挤进了门口，抬脚就往里走：“你们院子里有水井，你没提两桶水浇浇门口的石头？那石头晒热了才烤人呢……”
莫小奴没有答话，也没有跟着往里走。
她仍旧站在门口，警惕地看着那个跟五婶子一起过来的男人。
五婶子说了几句都没听见人应声，只得站住了脚步，回过头来。
看见两人仍在门口对峙着，她便笑呵呵地又跑了回来：“你看我这个脑子！我忘了跟你说了，这就是我的娘家侄子，上回跟你说的那个！你别看他不胖，一身都是力气！我估摸着你也提不动水，不如让他来帮你打两桶，你也省些力气！这一阵他住在我家，你有什么力气活需要人帮忙的，去我院里叫他就行！——来来来，柱子快进来，帮你妹妹提水浇浇地！你看你看，这豆角都打蔫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出来，扯着那个男人的衣袖就往门里拽。
那个男人生得高高大大，面相倒也憨厚。被五婶子这样拽着，他有些无奈似的，咧嘴向莫小奴笑了笑，果真便要进门。
“慢着！”莫小奴恼了，整个人往五婶子身上一撞，再次堵住了门口。
五婶子愣了一下，笑容僵住了：“侄女，你这是怎么了？”
莫小奴叉腰站定，冷声问：“你当我家是什么地方，你说进就进？”
“哟，”五婶子诧异地挑了挑眉稍，“你这孩子说得怪话！谁家不是想进就进？不然还怎么着？还得像拜庙似的先拿香熏熏衣裳？在门槛外头磕两个头再进门？”
莫小奴昂头看着她：“我不管你们村里的规矩是怎样的，反正到了我这儿，我没有请你进，你就不能进；什么乱七八糟的男人，再敢往前走一步，别怪我不客气！”
五婶子被她冷冰冰的眼神看得心里一寒，风凉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又咽了下去，换成了一句讪笑：“大侄女你这是怎么了？我不是跟你说了？他是我侄子，又不是什么坏人！我看你缺劳力，好心叫他来帮帮你的忙，你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还凶人呢？”
“我不缺劳力，”莫小奴转身拿起旁边一杆锄头来，沉着脸道：“我有的是力气，不信你可以试试我打你疼不疼！”
五婶子见状也火了，跺脚就骂：“我说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
莫小奴重重地将锄头往石头上一杵，随着一声大响，火花四溅。
“我识得，”她冷冷地道，“你是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