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出逃
这几个字重重地敲进心里,痛彻五内。
先前程暄妍说的那些话,莫小奴是一个字都不信的。她清楚地知道林珵的为人,也清楚地知道他对她的情分。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他会赐她一条白绫。
可是现在,程暄妍说,要去向他复命。
她已是将死之人,照理说,程暄妍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必要骗她的。
难道——
不,不对!莫小奴强迫自己清醒了过来。
事无绝对。也许程暄妍就是想骗她,为的是让她至死都怨恨林珵呢?那个女人心思歹毒,未必做不出这样的事!
想到此处莫小奴心中愈发不甘。
她受了那么多辛苦才活下来,可不是为了死得这么窝囊,更不是为了给程暄妍留下一个孩子的!
无数个念头在心中转过,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程暄妍一行人尚未开始下楼梯,莫小奴已开始拼命挣扎。
这样的挣扎其实是徒劳的——双脚悬空,身子无处着力,仅靠双手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自己的脖子从白绫上移开的。
莫小奴一边挣扎一边这样绝望地想着,心里仅存的一线希望是盼着金嬷嬷快些醒过来,在她彻底死透之前将她放下来。
这当然也是奢望。
努力尝试过几次之后,莫小奴的意识越来越昏沉,心中的希望也是越来越微弱,终于完全消失了。
就在这时,她忽然觉得身子一沉。
颈下似乎骤然勒紧了一些,却又在下一个瞬间猛然松开。空气疯狂地向肺里灌了进去,喉咙和胸中又痛又痒,万分难受。
但这些都不重要。
莫小奴懵了许久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跌坐在了地上,手里攥着一角白绫。
颈下还是痛的,这可以证明她先前确实是被吊在梁上了,并不是噩梦。
可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视力逐渐恢复了一点,莫小奴茫然地看着手中的白绫,心里终于有了一个合理的猜测——
先前套在她脖子上的白绫,系的是活结!
是活结,只要她恰好拽到白绫的末端,不需要费太大的力气,只要轻轻一拉,就解开了。
所以她摔到了地上,没有死。
莫小奴茫然地坐了一会儿,心里回想着先前那个婆子吊起她的时候娴熟而狠辣的动作。
是有心,还是无意?
动作那样娴熟,想必是做惯了这样的事,怎么又会犯这样愚蠢的错误?
是谁要放她一马?程暄妍?林珵?还是那个婆子自己?
满腹疑团一时不及解开。
莫小奴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呆着了。
旁人能杀她第一次,就能杀她第二次、第三次以至第无数次。
她留在这里,只能坐以待毙。
也许林珵或者别的什么人可以来救她一两次,可她又岂能次次都指着别人来救?
走,是此时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
莫小奴扑到金嬷嬷身旁看了看,见她尚有呼吸,便稍稍放下了心,顾不得再多费心思,自己寻了件不起眼的外袍换上,蹑手蹑脚地下了楼。
这个时令已不似腊月严寒,但今日的天气很不好,北风凛冽。
这也许就是听香馆院子里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的原因?
莫小奴心里这样猜测着,并没有试图去求证,更完全没有去找楼四小姐求救的念头。
在这深宫里,楼四小姐同样是柔弱无助的,实在并不能帮到她什么。
生死大事,还是只能靠自己。
听香馆的门就那么大喇喇地敞着,守门的太监也不知到哪里去了。莫小奴一路走出去,竟果真连鬼影子都没见着一个。
常在附近巡逻的内廷禁卫们也不见了踪影。
莫小奴一路走出去,顺利得如有神助。
这也许是得益于她在进宫之前做过充分的准备工作,对这座宫城的每一条隐蔽的道路了如指掌。
莫小奴在心中暗暗地给自己打着气,沿着那些偏僻的小巷一路疾走。
费了足有半日工夫才躲进了一座显然废弃多年的荒园。
这时大约是未初时分,风小了些,空气中依然充斥着寒冷的潮气。
莫小奴扯了扯头上的兜帽,钻进一间背风的耳房里藏了起来。
一是因为实在太累了,她必须歇歇脚才能继续走,二是因为前面不远就是宫墙的角门了。虽然角门通常都是太监在守着,但附近必定也有内廷禁卫巡逻。要想从角门溜出去而不被任何人发现,那根本不可能。
若是当真可以溜出宫去,那这宫里的奴婢们怕不是要溜走一半!
莫小奴也不认为自己有本事从这儿溜走。若是当真顺顺当当地溜出去了,那就该考虑考虑是不是有人在暗中搞鬼了。
莫小奴从怀中掏出一包点心——当然是刚才出门的时候顺手揣起来的——马马虎虎地填饱了肚子,然后听着窗外的风声,犯了难。
她深知在宫里多逗留一刻便多一刻危险,可是走又走不出去……
正这样想着,她忽然看到自己刚才坐着的小方凳旁边有一只包袱,里面露出一角衣料,竟像是一件宫女的冬衣。
莫小奴迟疑了一下,随即快步走过去,打开了那只包袱。
里面不但有一件冬衣,还有一枚木牌。莫小奴见过几次,认得是宫人们获准出宫时才能领到的令牌。
居然……
莫小奴的心里飞快地转过了几个念头。
是哪一处的宫女落在这儿的吗?
可若是宫女,又怎会将外衣与令牌一起放在这儿——莫非是个假宫女?
比如说,会不会是哪一宫的娘娘经常到这儿来换过装束,然后冒充宫女溜出去?
除却这种可能,剩下的恐怕就只有阴谋了。
莫非是程暄妍料到了她会跑,所以把衣服和令牌放在这儿,骗她换上,只待一会儿她自己走到门口去自投罗网?
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
但莫小奴往方凳四周细细查看了一番之后,又自己推翻了这个猜想。
包袱皮上、包括露出来的那一角衣服上,都已经沾了许多灰尘,显然放在这儿时日不短了。她把包袱拿了起来,就可以看到在原先包袱压着的地方,有明显的一块没有被灰尘侵占的痕迹。
所以,这个包袱放在这儿时日已久,绝不是是为了骗她而临时放在这里的。
莫小奴飞快地思忖了一阵,之后将心一横,咬牙道:“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