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问罪

  这一晚,莫小奴彻夜未眠。
  林珵没有来,就连管叔也没有来。
  倒是第二天一大早,嘉懿太妃和皇后一起来了。
  楼四小姐迎出去,嘉懿太妃开口便问道:“逼死金嬷嬷的那个奴才呢?”
  莫小奴躲不过,只好走了出来。
  如今她行动已经颇有些不便,一时跪不下去,柳儿便在旁边扶了她一把。
  嘉懿太妃见了,立时便冷笑起来:“难怪有本事逼得金嬷嬷悬梁自尽,原来竟不是个寻常的奴婢——你算什么身份,居然行动都要人搀扶了?”
  柳儿忙要解释,莫小奴急急地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嘉懿太妃眯起眼睛,盯着莫小奴上上下下看了一阵,皱眉问道:“这怕不是胖,是有身子了吧?”
  这件事瞒不住,莫小奴只得低头答“是”。
  嘉懿太妃便向程暄妍皱眉道:“嫁过人的年轻媳妇是不许带进宫来的,皇后怎么不管?”
  程暄妍低声道:“她说是寡妇,且将来孩子不养在宫中。当初宫里的管事嬷嬷们都无异议,我来得晚,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这就是你过于仁慈的坏处了!”嘉懿太妃沉声道,“这女子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她又年轻、又是嫁过人的,多少龌龊事都是她这种人闹出来的,岂能容她在宫里!”
  程暄妍审视着莫小奴,许久没有说话。
  嘉懿太妃又冷笑道:“皇后还觉得不忍?她今日能逼死了金嬷嬷,明日或许就能逼死她的主子,再过些日子更未必不会把算盘打到你的头上来!你别以为她大着肚子就不会作恶了,卑鄙小人是没有底线的!”
  楼四小姐在旁听着,急得脸色发白:“太妃,芸娘她不是……”
  “住口!”程暄妍打断了她的话,冷声说道:“楼充仪,先前你因宠爱这个奴婢,执意要将她带进来,本宫也不曾多说什么。如今偏偏是这个奴婢做了错事,逼死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嬷嬷,这一次本宫可不能再纵容你们了!”
  “娘娘,”楼四小姐跪上前来,急道:“金嬷嬷的事,妾本来也要惩罚芸娘的,只是皇上特地叫人传话过来,说不是芸娘的错,不许责罚!”
  “是吗?”程暄妍的脸色瞬时难看了许多。
  嘉懿太妃在旁冷笑道:“这就是扯谎了!处置奴婢的事,皇上一向从未干涉,怎么这次就偏偏开口为这婢子说情了?莫非——楼充仪,你家这个婢女有甚特别之处么?”
  楼四小姐本待解释,看看程暄妍的脸色,忙又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如今这个局面,解释清楚的后果只怕比不解释还要糟糕!
  但,即便不解释,程暄妍也已领会到了嘉懿太妃的言外之意。
  她的目光一直凝在莫小奴的身上,此时更添了几分不善。不待楼四小姐想出法子来,她已面色冷峻地开了口:“芸娘,昨天在弘德殿到底发生了什么?金嬷嬷究竟为何自戕、皇上又是何故要为你说情?你若不肯说,本宫恐怕只能去问皇上了。”
  莫小奴咬咬牙,抬起了头:“昨日金嬷嬷受了小人的误导,误以为我犯了宫规,因此捉了我去皇上面前告发。后来经我说明情由,金嬷嬷知道冤枉了我,事情便过去了,皇上也并未责罚,我不知道她为何要自尽。”
  “这样啊?”程暄妍发出一声冷笑,“太妃,您觉得呢?”
  嘉懿太妃摇摇头:“金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除非受了难以忍耐的奇耻大辱,否则她不会自戕。更何况,听说她在自尽之前,还派人给芸娘送了一盅毒汤饼?这分明是要同归于尽的意思了,若非有深仇大恨,何至于此!”
  “皇后娘娘,”楼四小姐硬着头皮说道,“这件事,皇上已说过与芸娘无关,如今您坚持要寻根究底,莫非是觉得皇上做错了?又或者,您觉得皇上在袒护芸娘?”
  程暄妍冷冷一笑,坐了下来:“你也不必拿皇上来压我。中宫对皇帝有辅佐规劝之责。若是皇上当真做错了,本宫身为皇后,便不能视而不见!——芸娘,你当真不肯说实话吗?”
  莫小奴在心中努力地盘算对策,无奈此时心绪烦乱,一时竟是半点儿主意也没有。
  程暄妍等了片刻,冷笑道:“看你的意思,是不打算说了。太妃,似这样的奴婢,依着宫里的规矩,该当如何处置?”
  嘉懿太妃悠悠地道:“既然她不肯说,那也不必问了。不管弘德殿中发生了什么事,她这招惹是非兴风作浪的罪名总是跑不了的。上天有好生之德,有孕的妇人不宜即刻处死,不如先押进暴室,待生产之后再行定夺吧!”
  “不能去暴室!”楼四小姐急了,“暴室里面都是犯了错的宫人,又要挨打受骂、又要做舂米捣练种种粗活,芸娘这么大个肚子了,怎么能到那种地方去!”
  程暄妍叹了一口气,神情似是颇有些不忍:“楼妹妹,本宫知道你心疼这奴才,可是这一次的事闹得阖宫皆知,就算本宫有心帮你,也已无法服众了!”
  嘉懿太妃冷着脸道:“知道暴室不好过,就别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你们只管欺负皇后好性子,哀家可看不过眼!”
  莫小奴忽然抬起头,向嘉懿太妃笑了一下:“皇后娘娘确实是好性子,太妃的性情却与传闻中的不太一样呢!”
  “芸娘!”楼四小姐急得慌忙呵斥。
  莫小奴低下头作恭敬状,说出的话却全无半分敬意:“本朝规矩,后宫中的事一向都是太后、皇后做主,太妃们只管颐养天年就好,眼下——知道的说是太妃如今春风得意改了性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伪帝时候那个一手遮天的太后又回来了,连皇后都只能靠边站呢!”
  “你不用挑拨离间……”嘉懿太妃气得脸色铁青,即刻便要训斥,却发现程暄妍冷着脸站在一旁,完全没有开口回护的意思。
  嘉懿太妃顿了一顿,只得又说道:“宫中的事自然是皇后做主!你就是凭着这手挑拨离间的本事在宫中兴风作浪的吗?”
  莫小奴昂然道:“我一个奴婢,就算有心兴风作浪也有限。至少我没本事挑唆我主子苛待奴才、四处树敌,更没本事在我主子得罪了皇上、得罪了阖宫上下之后凭着身份夺她的执掌六宫之权。太妃娘娘,您说是不是?”
  嘉懿太妃一向温和谦退,此生也极少被人当面冷嘲热讽,闻言不禁气得铁青了脸。
  这时程暄妍终于又开了口:“罢了,姑母,不必跟一个小婢计较。芸娘既然有孕在身,便不必去暴室,先跟本宫到昭阳宫安置几日,待请示过皇上之后再做定夺吧。”